窗外夜色已降临,城市灯火初上,传来阵阵喧嚣。
"那有其他兴趣爱好吗?"
刚才两人还聊着孩童时的趣事,秦明突然话锋一转,问起她的兴趣爱好,
桑玥差点没反应过来。
"噢,硬要说的话,吃美食算一个吧。我这个人嘛,一天干完活,下班再吃顿好吃的就非常满足了。"
秦明注视着桑玥放松高兴的模样,交叉的双手抵着桌面,刚还犹豫不决的眸光忽的聚拢。
"我是说,你不用因为我们当初的约定当刑警,也可以去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
沉默如洪水一般袭来。
不知怎的,桑玥觉得眼前人仿佛变戏法似的突然成了另一个陌生冰冷的男人。
她直直凝视着秦明,等着他说这是开玩笑的或者其他什么解释。
但彼此之间,只留沉默在徘徊。
桑玥听出了秦明话里有话,可她搞不懂,明明刚才还聊的很开心,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样。
黝黑的眸子有点不知所措,她却还是硬撑着笑容,"不是,这是什么流行的冷笑话吗?是的话,给我讲讲呗。"
"只是我个人给你的建议而已。"
生硬而冷漠的言语直接击穿了桑玥仅存的幻想。
她没法准确的描述现在的心情,只感觉周围的空气被瞬间抽走了一样让她无法呼吸。
是窒息且愤怒的感觉。
"所以,你是觉得,我从事这份职业仅仅是因为你,还是大名鼎鼎的秦法医也信了追债这种鬼话。"
"作为朋友,我认为你做自己喜欢的事会更好。"秦明依旧神色冷淡的回话,一副事不关自的模样。
"呵。"桑玥讽刺的笑了笑,随后脸色冷冽的说:"那不好意思,我桑玥从不做逃兵。"
直至桑玥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秦明才松懈下来。他整个人仿若没了力气,头渐渐垂落,半个身子也跟着低了下去。
周围的人熙熙攘攘,吵吵闹闹。
他一律听不见,也看不见。
他只听见桑玥离开前那喘不过气的呼吸,只看见她微红的双眼以及充满不甘倔强的眼神。
可小姑娘啊。
秦明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秦明。
他无法给你一直期许的家,也无法保护你不再受伤。
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早已破败不堪。
几点雨滴落下,天空渐渐下起了蒙蒙细雨,雨雾同黑夜笼罩着这座城市。
桑玥坐在阳台上,神情有些落寞,她一手撑着脑袋,眼睛凝视着雨珠从窗檐滴落,划出长而弯的雨痕。
『你不用因为我们当初的约定当刑警,也可以去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切。"
回想起秦明说的话,桑玥本还平和的眉眼瞬间露出幽怨的迹象。
"说什么去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根本就是想赶我走而已。"
她瞥了一眼身旁的小箱子,那里装的全是她过去写的日记。日记本被保存的很好,但现在看来,似乎有点多此一举了。
"亏我还费劲的搬过来,想拿给你看呢。"
桑玥不懂秦明为什么想赶她走,也不理解,有叔叔阿姨那样的人在,这家伙怎么就长成了这副模样。
而且话说回来,自己都没好好问问叔叔阿姨最近过得怎么样……
她叹了一口气,心里怅然。
......
......
"烦死了烦死了!想这种事还不如睡觉。"桑玥突然一阵抓狂。
对于生活中想不通或者留有遗憾的事,桑玥经常会骂骂咧咧的放弃思考,毕竟她太讨厌被情绪绑架的感觉了。
桑玥站起来,提起箱子想把它放回去,刚放在架子上,收回的手却忽的停下。
只见她眉头微皱,眼神紧聚,眸子里浮现起几分惊讶。
不对,不是她没有问,而是秦明一直在回避有关父母的话题……
"嘟——"
"嘟——"
桑玥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手机突然响铃,她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显示来电,是林涛打来的。
刚好,可以问问他秦明父母的事。
"喂,林队。"
"呃…是我,桑玥,你没事吧?"
"没事。倒是你和柒柒,人还没回来我就走了。"
"害,这算什么。不过桑玥,秦明他就那样,性格有点古怪罢了,人还是不错的,你别放在心上啊。"
"不会的。林队,我想问问你,你最近有见过秦明他父母吗?"
"他父母?"像是听到了一件闻所未闻的事,林涛有些惊讶。
"别说见没见过了,我都没听秦明提起过。"
"什么?"
"我从认识秦明开始,就没听说过他父母的事,偶尔我问了,他还不说。那不说我也不能硬问不是。"
"这样啊……"
挂了电话,桑玥能隐隐猜到他们或许出事了,但她打心底都不想承认这个猜测。
是的,比起猜测,警察更相信证据。只要找找当初秦叔叔他们在龙番市的住址就可以确定了。
"住址…住址…"桑玥自言自语的嘀咕着,突然就想到了那张照片。
秦明要搬走的时候把地址写在了他们的那张合照上,照片她应该放在日记本里了。
想到这儿,桑玥又急忙把箱子搬出来,坐在地上翻找。
每写完日记她都有记录,如果没记错,照片就在最后一本日记里。
她把压箱底的那本抽出来,果然不出所料,照片夹在那本日记里,"朝阳路……"
但可惜的是,照片背面的字迹因为沾水而模糊了,只看得清朝阳路三个字。
"哎呀……"桑玥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发出一声叹息,皱起的眉宇也加深了几分。
朝阳路是几年前的叫法,现在高楼大厦,公路建的这么多,估计早就改名或者修建成其他什么了吧。
"看来只能明天去警局问问其他人了。"说完这话,她的视线就不自觉的落在了照片上。
十几年前的照片到现在已经泛黄褶皱了,但定格在照片里的画面,却永远鲜活发亮。
那是桑玥第一次过生日,在秦明和他父母的陪伴下度过的。
画面里,她抱着秦明送她的兔子玩偶,笑得很开心。秦明站在身后,抬起双手在她头顶比了个耶,而秦叔叔和叶阿姨坐在旁边温柔的看着他们。
桑玥注视着照片,嘴角泛起笑意,眼眸里盛满了温暖和回忆的光芒。
这么温馨美满的家庭,怎么会支离破碎呢,想也不可能啊。
桑玥这样想着。
今天警局的事务还算清闲,都是一些鸡皮蒜毛的小事。桑玥问好地址,下班后就马不停蹄的前往目的地。
"嘿呀,小姑娘跑的挺快啊。"林涛叉腰调侃了一句。
秦明和林涛从警局门口出来,就看见桑玥急匆匆的离开。他瞥了一眼桑玥离去的背影,随后就打开车门上了车。
看见秦明这无所谓的态度,林涛心急,于是双手环抱,倚在车门上,开启了说教模式。
"告诉你啊老秦,我昨天打电话给桑玥了。本来准备了一大堆话要跟她解释,打你猜怎么着?人家非但没有生气还——"
"你昨天给她打电话了?"秦明突然打断林涛的话,投向他的目光也罕见的流露出不爽的情绪。
林涛被问的有点懵,顺道回答,"对…对啊。我和她说——"
说到这儿,林涛终于聪明了一回,意识到了秦明的注意力不对。
秦明:"说什么?"
林涛:"我和她说……"
他故作深沉的思索,忽的眼睛一转,咧开一个贱兮兮的笑容。
"哎~就不告诉你。"
秦明:"……"
秦明剜了林涛一眼,然后手疾眼快的猛拉车门。
林涛一个踉跄,看秦明驾车而去,忍不住笑骂一句,"阿西吧。"
桑玥问了同事才知道,南街的朝阳路由于地带偏僻不好修建,到现在都一直被废置在那儿。
道路两旁都是住房,偶尔吹过一阵清风,惹得路边的大树哗啦啦作响。
照片留下的信息只有朝阳路一个,但这里还住着以前留居的人,运气好的话,应该能打听到有关秦叔叔他们的消息。
"你好,请问你见过照片上这个人吗?"
"没见过。"
......
......
"你好,你见过这个人吗?他叫秦颂。"
"不认识。"
....
.....
"你好,请问你知道叶青这个人吗?"
"不知道。"
....
....
桑玥拿着照片询问了一路,但结果都大失所望,没有人认识秦颂和叶青。
"怎么会没人认识呢。"
她低头注视着照片,脸色沉闷,眸子里还带着点焦急和无措。
天色已近黄昏,如火的残阳点燃了天边的片片云朵。余晖斜斜打在桑玥挺直的身上,显得她整个人都有点寂寞。
"算了,再问问吧,要打起精神啊桑玥。"
桑玥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振作一点,刚还低沉的眼眸瞬间变得明亮,嘴角绽开了笑容。
可转身的一瞬,漫无目的的目光兀的定格在一个女人身上,上勾的唇角蓦地落下。
那不是别的什么人,而是当年抛弃自己的母亲姜漓。
"你是……桑玥吧?"
客厅内,姜漓的现任丈夫顾成从厨房端来一盘水果,推到桑玥面前,"来桑玥,吃点水果。"
男人扬起憨厚的笑容,但怎么也掩饰不住内里的窘迫。
"顾叔叔想说什么就说吧,没关系的。"
眼看着心思被戳穿,顾成虚心的笑了笑,"这,这警察就是不一样啊,一眼就看出我在想什么。那……我就直说了。"
顾成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叉,顿了顿说道:"桑玥,你和姜漓的事我都听她说了。"
"当年的事怪不了谁,毕竟姜漓也有再次追求幸福的权利,而且这么多年她也很想你,所以……能不能请你多在这儿陪陪她呢?"
闻言,桑玥眼眸微转,以一种疏冷的目光审视着顾成。男人似是被她盯得不自在,赔笑着低了低头。
本来她不愿意来这里,但顾成看着妻子想让女儿留下的心思急切,也硬拉下脸来恳求她,还说愿意帮她一件事。
至此,桑玥才来了这里。
可面子这种事,一次也就够了。
"我能理解您作为丈夫为她着想,也理解她到现在对我心怀愧疚。但很抱歉,我做不到。"
"这……"
"人都有各自的难处,也希望您能理解。"
"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吗?"
桑玥把照片放在桌上,缓缓移到顾成面前。
看着已经没有什么谈论的地步了,顾成叹了口气,拿起照片开始讲述过去的事。
"我以前是秦颂的邻居,关系还不错。当时下着雨,我下班刚回来,就听见有小孩在哭,走过去一看,秦颂倒在血泊里,秦明就蹲在他旁边哭着说他见爸爸从楼上跳了下来。"
"后来到医院抢救无效,叶青一个人带孩子,我偶尔会帮帮忙。那次刚好我要出差,等回来的时候,就听街坊邻居说——"
说到这儿,顾成连连摇头,满面惋惜无力,"他们说,叶青病死了,秦明那孩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真是命运弄人啊。"顾成一阵感叹。
桑玥双手紧握,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只是感受到心像刀剑刺入胸腔一样生疼,睫毛不停的眨上眨下,极力克制着一不注意就会汹涌而出的泪水。
深呼吸一口气后,桑玥语气微颤,问出了下一个问题,"那您知道,秦叔叔为什么跳楼吗?'
"他们说秦颂是渎职自杀的,但据我了解,他根本不会做这种事啊。"
"哎,秦颂死的太冤枉了。"
桑玥来之前还想问问秦叔叔家的住址,可听到这里,她再也问不下去了。
身后传来姜漓的声声叫唤,她没有理会,只是大步大步向前走着。
她办过很多案子,见过很多分崩离析的家庭。
苦难啊。
不单找不幸的人,哪怕是幸福的,它也可以把本该灿烂的人生描摹的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