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此刻倒是没有分毫幽怨模样，甚至笑出了声，不见半点刚被陈韶打了核心规则擦边球的样子。
陈昭小韶现在知道要搭理我了？
他支起下巴，歪着头看向陈韶。
见他这般模样，陈韶反倒愈发心虚，声音细若蚊蝇。
陈韶对不起，哥哥。
陈昭移开头，突然收回笑容，双手突然伸向陈韶，虚虚握住陈韶的脖颈。
“咕咚”致命处被人掌握的本能恐惧令陈韶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小小的喉结上下滚动的幅度也能被冰冷大手所感受到。
陈昭的手指紧紧贴在陈韶的颈部动脉上，感受着那里跳动的脉搏，温热的勃勃生机。
过了三分钟，陈昭重新笑了起来。
陈昭我刚刚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陈韶的肌肤，仿佛可以触碰到其下的主动脉。
陈昭如果你没完成你想做的事情，我就杀掉你。
他神色平静，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发言有多么惊世骇俗。
陈昭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会失去自我了，也不会担心会被抛弃，我们就可以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真是疯了，陈韶苦涩的想。
听到陈昭这般言论，正常人都应该感到害怕，可陈韶此刻却因为那句“不用担心会被抛弃”而满心欢喜。
……我，真是无药可救。
陈韶……【家】不会允许的。
陈韶试图垂死挣扎。
陈昭没有回话，只是松开了手，笑容满面，显然已经下定决心。
陈韶哥哥，现在你还能陪护多久？
陈韶突然想到住院规则之四：【为了保证病房内卫生环境，您仅可拥有一名陪护家属，并且家属每日陪护时间不得超过两小时。】
陈昭抬头看了一眼挂表。
陈昭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四十多分钟，需要我陪着你走走吗？
陈韶点头如捣蒜，立即翻下床，拽起陈昭的衣角就往外走——市医院规则之十：【近日收到部分年老病人和父母的投诉，请各位在公共场合保持应有的距离，不要做出过于亲密的举动。】，他还记着呢。
等到陈昭陪护时间过去，陈韶才依依不舍地和他道别，回到病房里。
陈韶……还差一点。
第四天，从6层出来，陈韶喃喃自语。
还差什么呢？
陈韶拉了拉陈昭的衣角，仰头甜笑。
陈韶哥哥，陪我说说话吧。
陈昭点头应允。
来到门诊大楼和医院大门之间的花坛广场，陈韶找了个比较隐蔽的长椅，一屁股坐了下来，拍了拍另一边，示意陈昭。
陈韶哥哥，
在陈昭坐好的瞬间，陈韶用恰好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
陈韶想不想…听听我的过去？
陈昭转过头，与他对视。
少年撕开了自己最柔软的腹部，为了破茧成蝶。
身为兄长，怎么可以不伸出援助之手呢？
陈昭好。
陈昭歪头微笑。
陈韶闭了闭眼，一盏茶后方才睁开眼。
陈韶民国二年，我出生了。
那可真是一个多事之秋。
那时，没人会在意一个孤儿的由来，只有把他送到育婴堂的人留下字条，说他的生日是8月13日。
为什么会抛弃他呢？
因为那天，在上海，一件大事爆发了。
他的父母觉得他不详，所以就丢弃了他。
陈韶多可笑啊，哥哥。
陈韶眼泪都笑出来了。
陈韶多可笑。
可就是这么个可笑的理由，开启了他的一生。
民国的育婴堂，那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那是货真价实的人间炼狱。
洋教士们支起一个又一个育婴堂，白银洋币哗哗进账，可孩子们是一个接一个死去。
陈韶健康的男孩把药做，健康的女孩把钱换。
陈韶晃着腿，摇头晃脑地唱着惊悚的童谣。
说实话，陈韶所在的育婴堂已经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最好的了，至少不少孩子真的活到了几岁大，比如陈韶，虽然瘦骨嶙峋，像一把把行走的骷髅。
活到了几岁，洋教士们就不在管他们，只有女孩们还能多得几口吃的，为此不少男孩想尽办法装成女孩，可是洋教士们不让他们穿裤子，所以根本装不了。
之前的食物能勉强够几岁小孩吃，可之后的呢？
饿，好饿。
腹中空空如也，空无一物。
一个同龄人在他面前倒下了。
人，是肉，吃的，可以吃！
好吃，好吃，好吃！
有一就有二。
没办法啊，他太饿了。
陈韶真的是个幸运儿，他幸运地活到了10岁，并且是在本国政府人员面前分化成了魅魔，而不是其他人，甚至洋教士。
所以，他被带走了。
陈韶那天，我遇到了师傅。
陈韶斜靠在椅背上，仰头望天。
魅魔，说来可笑，这听起来像是西方的种族的存在，实质上却是东方独有的种族。
魅魔与人类外表并没有大的差异，除了无论男女皆可生育，以及瞳孔会变成粉红色的蝴蝶形状以外，外表上一模一样。
但魅魔可以自主控制撒发出一种特殊的诱惑香气，每个魅魔的香气都不同，这种香气可以让他人相对快速地对自己产生好感，且不易察觉，比如第一眼看着舒服、看着顺眼等，也可以自主控制对方对自己产生的好感是友情方面、亲情方面还是爱情方面，但如果对方性格特殊（比如性缘脑，只知道爱情）的话，就没办法了。
陈韶你之前闻到的甘蔗甜香，就是我的魅惑香气。
魅魔数量稀少，能力特殊，遇到了自然不能放过，而魅魔最好的老师，除了同为魅魔的前辈，哪会有更合适的人呢？
“喂，小子。”至多不过17岁的少女蹲下身子，看着皮包骨的陈韶，周身缠绕着香烟般的香气：“从此以后，你就跟着我混了，记得叫我一声师傅。”
陈韶她确实是个好师傅。
陈韶明明笑着，眼角却滑下了泪水。
陈韶该教的，不该教的，凡是她知道的，她都教了。
自名紫苏的少女确实有在好好培养陈韶，可她自己也只比他大了7岁，又能懂多少呢？
“陈韶，你要记住。”记忆中，少女言词严厉：“无论如何，你都要让自己有不足以被抛弃的价值。”
陈韶魅魔天生弱势，
陈韶喃喃自语，重复着记忆中师傅的话。
陈韶除了一张好脸和魅惑香气以外，一无是处。
“所以，陈韶，绝对不要被抛弃。”
可最后，一直在努力不被抛弃的少女还是失去了价值。
魅魔也无法逃脱病魔的毒手。
陈韶我就那么看着呀，看着她一点点腐烂，却没有人给她收尸。
她生前明明有那么多追捧她的人，为什么死后，却连送条草席的人都没有呢？
“不！滚啊！谁？是你吗？不，不要……”看着不过双十芳华的女子发狂的模样，陈韶知道她已经时日无多。
陈韶师傅，是我，陈韶。
他握住女子双手，这双曾经指若削葱根、甲染丹蔻的纤纤玉手，如今却恍若妖怪的手，干枯蜡黄。
“哦，是韶儿啊。”她混浊的眼球滴溜溜地转过来，看着陈韶。
“韶儿啊，”她突然冷静了不少，却是回光返照：“你知道吗？”
“如果不是你，”她的声音淬毒般阴狠：“我根本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她反手抓住陈韶的手，力气大到陈韶挣脱不得：“魅魔只需要一个，所以在只有我一个的时候，我是不必献身的。”
有没有做过不可言说之事，老手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是，你来了！”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刺耳：“你为什么要来！你不来，我就不会沦落至此！”
喊完，她像是耗光了最后的力气，松开了手，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陈韶低眉顺眼地站在她的身前，连姿势都保持着刚刚被她紧握双手的样子。
女子突然笑了：“罢了，不怪你，怪我太蠢，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记住，陈韶。”她的声音逐渐变小：“以我为鉴，不要让自己被抛弃，被替代。”
说完，她似乎又嘟囔了几句，但陈韶已经听不清了，几秒后，她不再动弹。
她死了。
陈韶我会的，师傅。
陈韶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给她收了尸后便转身离去。
后来确实如她所说，陈韶一直没有遇到要对他伸手的上级，任务也能凭借自己的努力尽量避开特殊行为。
直到他的15岁，另一个他来到了他的面前。
陈韶那个孩子真小啊，
陈韶笑着摇了摇头。
陈韶小到我都不知道他究竟多大。
但在陈韶略施小计让他在第二天死去后，他究竟年龄几何，已经不再重要了。
魅魔确实稀少，能在短短十年内连续找到三个已经可以说是天方夜谭，之后官方再想找，却一直没有再找到。
但陈韶16岁时，确诊了骨癌中期。
陈韶我不知道，这在后世如何，但在我那个时代，这就是无药可救的绝症。
陈韶垂眸。
从那以后，陈韶就被放弃了，各种任务都往他头上抛，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人物们害怕病气会渡给他们，所以并没有逼迫陈韶献身。
然后呢？
陈韶然后，我就来到了这里，你的面前。
陈韶突然站起来，跑了几步，转身迎着阳光，开怀大笑。
幻象破碎，真实的粉蝶却在短短一秒之内变成了正常的瞳孔。
陈韶走吧，哥哥。
陈昭欣然起身，嘴角带笑。
陈昭嗯，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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