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最后一声下课铃地奏响,落日的余晖便爬上了任言满是钢叉的政治习题上。
她抿着唇,捏着红笔,盯着题。
“言姐,你很焦虑啊?”许哲臻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饭团,不紧不慢地撕开外层的纸皮包装“题目写不出来就算了吧,死磕题目是件非常伤脑筋的事情。”
“……”
任言仍旧捏着笔,盯着题,似乎没分一点神给旁边的小卷毛。
许哲臻咬了口饭团,转头边咀嚼边说道“我说言同学,你今天下午旷了两节老王八的课,难道还想把他的魔鬼题做出来?”
“老王八的题可是紧跟课堂的!你又不是不晓得。算了吧,回去补点时事新闻,说不定能答个擦边球。”
任言终于扭头看向小卷毛,深深叹了口气。
卷毛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任言同志,意识到逃课的危害了吧!逃掉的每一堂课都是要用无数个休息时间补回来的!”
任言叹着气,点着头。
“还要午休翻墙了吗?任言同志!”
“要的吧。”
“嘿?你就那么冥顽不灵!”
任言无奈笑了笑,一把拽起挂在椅子上的帆布书包,往里头塞了本政治五三,便离开了教室。
刚走出教室门,夕阳的光便洒在了她厚厚的镜片上。
她取下眼镜,六百度的近视就像一层完美的模糊滤镜。此刻,她看不清眼前路人的脸色,也看不清余晖下的风景。迷茫茫的感觉也不错,任言边这么想着,边迈着步子向前走去。
可下午回班的那一幕却也还在脑海里回荡着……
“报告!”
“还知道回班?”
男人的声音很沉,他放下了手中的教辅书,捏着粉笔走到任言身边。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任言咬紧牙,她把头低得很低,像极了鸵鸟。
“下午去哪了?网吧是吗?任言你胆子真的很大啊!翻墙逃学,午休跑网吧打游戏!还有没有一个学生样了!”
“……”
“站到外面去,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任言低头走了出去,她虽不是个一训就郁闷的人,但现在心里却麻麻赖赖的,像被针刺了一样的痛。
那时外头的天和现在的一样和以往的也一样,只是肯定有什么变了。
或许是何岩对她的改观变了?从一个皮但上进的学生变成了个不学无术的混混?
但有一事,变不了——她必须要带人下本,她必须要赚钱。
她不是这儿的贵族富商后代,家里有金山银山供着。她家就只有个小面馆,附带点废物老爹欠下的几百万债款。
书不能不读,钱不能不赚,二者又不能兼得……
日了娘的勾八世界!凭啥要在前途和钱途上二选一啊!老娘拼了老命考上这所学校,又是当狗又
是做题的,够不容易了啊!还整这出!
你特娘的要早点说换课表,老娘肯定不搬砖去啊!靠!
任言心里越想越烦,以至于烦躁化成怒火把先前的郁闷烧得干净。
她心中不停地飙着脏话,直到走到自家那间破旧小面馆前。
任言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冲进店里给老妈一个大大的拥抱,而是呆立在原地。她望着“任家面馆”那块招牌,心中顿时涌起一丝愧疚和无力。
面馆开在和天水巷一样破败的山头街上,随处可见的垃圾和恶臭的味道装点着整条街道,隔壁麻将馆的喧闹声也充斥在这里。
这里有浓妆艳抹的包租婆,拿着木棒把欠钱的人往外赶;也有穿着大裤衩就上街惹事的混混,他们嘴里叼着烟,放肆地吞云吐雾……
这儿是她任言生活的地方,脏乱差到极致。
她看到一个女人站在面馆玻璃窗后头卖力的擀面——那是她妈,一个热情似火的漂亮红发女人。
终于,任言深吸了口气,收拾好心情进了面馆。
任言一进面馆便叫道“妈!我回来了!”
“回来啦。”任月霞端着一往热腾腾的牛肉面快步走到任言身边“先把这碗面吃了。”
“不用我帮你送面给师傅去?”任言把包放到桌上,走到一旁拿筷子。
“不用不用,你师傅今天刚跟别人出去旅游,没一个星期回不来。”
“那我这周末也不用去练拳了?”任言坐了下来,往面里放了把辣椒就动了筷子。
“还是要练的,拳馆钥匙放我房间了,他叫我周末带你去打会儿沙包。”
任月霞说完又回到后厨擀面去了。
她家以前生意欠佳,全靠周围邻居帮衬。如今在外卖平台上也开设了店铺,订单量较之前稍有增加。
任言快速吸溜完一碗面,汤也喝了干净后,便端着碗进了厨房。
“你把碗放这儿,妈一会儿洗。你去写作业去。”
“真不用我帮忙?”
“帮什么?碗洗得脏兮兮的。要帮忙就去把作业写了,人来了往就里头招呼就行。”
“好吧,全听你的。挑剔的月霞女士~”任言拍了拍任月霞的肩膀便绕出了厨房。
刚一出厨房,熟人就进了面馆。
“江阿姨,您来了啊,请进请进!还是和以前一样吗?”任言迅速从桌上拿起一块抹布,擦掉江燕所在桌子上的油渍,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放在桌上,笑着说:“饭后吃颗糖,口气更清新!”
“今天不吃牛肉面了,来碗炒面,换换口味。”
“哟呵!江阿姨,你几百年不变的口味,今天咋要换换啦?”任言走回自己放了书包的桌前坐下,从包里掏出本五三,便看起题目来。
“任言你也外国语的哇?”
“是滴。”
“我家文心认识的哇?”
“是江文心哇,那铁定认识啊!文心学姐人美心善学习好,b外谁不认识。”
江燕听了这话脸笑开了花,转身看向任言道“我家女儿拿了奖咯!”
“听学校说,那奖的奖品是保送外国读书咧!”
任月霞听到江燕的话,也笑得灿烂,端了碗炒面走出来,笑着说道“文心的努力可算没白费了。”
江燕接过任月霞递过来的筷子,笑意盈盈。
“是的呀,每天起早贪黑也算没白花。你知道伐,我以前每天看到我家文心那憔悴的样子就心疼,总算是熬出头了啊……”
那两人就面对面坐着,夸了文心许久。
任言听着,却少见的没参与她们的话题,她又盯着题目神情凝重了起来。
这次无关自己,而关她们口中的那个江文心。
她今天在学生会无意看到了那张获奖名单——可是那里“江文心”三个字被几道横线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