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奈何桥

星夜无羁，如墨点一般，晕染开来，勾勒在一起，连成的长河无边无垠。

　　月亮不孤单，每一颗星星都在指着她，此刻的她不复小船模样，倒像是一个金钩，沉入水中，吊着星河中的鱼儿。

　　“原来死后的世界这么美丽。”

　　陌生的女人脸上被毁了容，带着半边的伤疤，像是被炙热的烫水烫伤过，晚上能把人吓出魂来；另外半张脸略微美艳，可以看出主人在毁容前应该是位十分美艳的女子，迷倒万千少男不成问题。

　　脸的主人正在仰望星空，星空正如河水一般流动，让人一时间难以分清是静景还是动景，时而这里亮闪闪，时而那里黯淡淡，骤然见又彼此辉映，连成一片，堆垒着苍穹。

　　她顺着一抹光华，蓦然间注意到了皎月，此刻好似正影影约约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在空间里不停弥散，晕染着星空。

　　月亮不是小孩子简简单单的画作，而是斑驳与神圣的交织，上面斑驳的痕迹像是游龙走蛇般九曲十八弯，又像是一个精巧的雕刻家镌刻出来的花痕。她的两脚尖尖的，刻意地突了出来，被勾勒长了些许，刺入了空中。

　　此情此景，让人心神宁静，让人全身心沉入美丽画卷。

　　曾几何时，她不再看向星空，看久了也总会觉得单调；也不再缅怀过去，想久了也只会觉得乏味。只是微微地笑了笑，试图用这微笑来抹去内心的疲惫，却没想到这笑容在别人眼中，只像是一抹淡淡的忧郁。

　　她将目光移向衣裳，像是病人的衣服，单薄苍白，但星空的光芒正照耀着它。拍了拍褶皱，再悉悉抚平。

　　干完后缓缓抬起胳膊，蓦然间又注意到了它同衣服一样的白色，是苍白，是无力挽救后历经沧桑的白色，她的思绪活跃了一会儿，想到了什么后女人无奈地微笑。

　　星子点点，夜风微寒。

　　来来往往的是死后人的灵魂以及鬼差，他们各不相同，每一个都是形形色色拥有灵魂的个体，有的神色匆匆，急速奔跑时差点撞到了另外一个鬼怪；有的呆呆地伫立，像是在看什么，但别人在他眼前作妖他也没有反应，像是变成鬼后又被勾了一次魂。

　　一想到我也是他们其中一员，莫名觉得难受，只得默默将力气汇聚在拳头上。

　　地府不大，放到现实世界也就一个小县城的大小，但这个小县城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目前她在奈何桥，是地府中最为繁忙的地方，这座桥很长，长到直直插入星河，与星河融为一体，一眼远方，不见尽头。

　　她问了鬼差才知道——从起点到终点若是排队至少可以排一万多人。

　　桥上站着好几百个老奶奶模样的鬼差，这些鬼差没有名字，不过他们的名字也不重要，因为人们已经习惯称她们为孟婆。

　　她们像是已经被设定好了程序，如同机器人一般不卑不亢，明明透过衣服可以看见她们的脚，但她们却好似被无形的胶水粘在了地上。

　　每一个都在一口大锅前，只要掀开锅盖，刹那间便能溢出满满的香气，侵占整个地府空间，随后她们将如人胳膊一般大的勺子塞了进去，搅拌一下后便是一舀，再拿一个碗装起来，便是人们常说的孟婆汤了。

　　常常有人疑问孟婆汤是由什么做的，没喝的都不知道，喝过的都不会说。但喝下去便可以忘却所有忧愁，喝下去便可以忘掉前世的所有，喝下去便可以无忧无虑的迎接新生。

　　领着她的鬼差十分高挑羸弱，明明拥有远超两米的身高，但却瘦弱的宛若一只骷髅，倚上去还以为只是一个略有起伏的白墙，为什么说是白墙呢？因为他一袭白衣，头顶白色高帽，举手投足间尽是修养，宛若道尽了人世间一切的优雅，可能来到地府打工前他就是个绅士吧。

　　他全身都好，美中不足的是她看不清他的脸，他的脸被一片黑暗笼罩着，像是故意隐藏。

　　她向他问道：“每一个死后的人都会来到这里吗？”

　　他脚步微微一顿，语气平淡地回答道：“每一个人死后的世界都是他们所认为的世界。东方人死后会来到地府，会喝下孟婆汤来消除记忆；西方人死后则会来到地狱或天堂，在那里经过圣光洗礼轮回转世，或是坠入深渊永劫不复——这是他们认为的死后。”

　　“是这样吗？可这里好热闹啊——好多人啊，东方一天死这么多人的吗？”

　　“所有死后的人都会来到这里，不仅仅是东方人和西方人，但每一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到了，喝汤吧。”

　　不知不觉间，女人已经来到了孟婆面前。

　　孟婆的脊背弯曲，头发花白，但隐约能见着几根黑丝，眼睛半睁，瞳孔微小，脸上更是皱纹密布，皱纹上面更是镶嵌着皱纹，还能连在一起，像极了一位年逾花甲的慈祥老太太。

　　她的视线轻轻扫视过了女人，便不再多看，而是将目光收回，轻车熟路地舀了碗汤，随后双手奉上，显得十分尊敬。

　　看着孟婆的面孔，女人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愕，差点没忍住让眼泪潸然。

　　纵然时光荏苒，但她依然记忆犹新，这分明是一张她最熟悉的脸，可谓她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也独独会记住这张脸，一张带给了她世界一半色彩的脸。

　　她摇了摇头，在脑海中不断地对自己说“假的！相信这一切都是假的！她不过是你幻想出来的而已。”

　　她鼓足勇气接过汤，没有任何热度在碗上停留，但也没有任何凉意。

　　看着汤，心中若有所思，随后迈出脚步，向前走去，虽然走的很慢，但心不在焉的她险些让孟婆汤掉到地上。

　　转过头去，一个一袭白衣头戴高帽的鬼差正在给另一个人做着引导，他说的话与我的那个鬼差如出一辙，都是想让我们喝掉孟婆汤。

　　“喝下，这样你就能转世了。”

　　“嗯……我有个习惯，做什么事情时都不希望被别人看着？这里有没有没有人的地方？我去那里喝吧。”

　　虽然她看不清他的模样，但她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我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眉头在紧皱，似乎能夹死一只苍蝇。

　　但顷刻间那种不适感便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十分轻松的感觉，使人不知不觉间就放松了全身的神经。

　　“那就到地方再喝吧，跟我来。”

　　他说道，将她手里的孟婆汤夺走，随后沿着桥边，向前走去。

　　女人跟了上去，也是沿着桥边的，几乎就是沿着他走过的路再走了一遍。

　　这时她才注意到了奈何桥下的江流，如苍穹湛蓝无比，显得高深而悠远；如皎月辉煌璀璨，显得悠闲而静谧。

　　噫！原来，地府最美丽的地方在这里呀，颇有种“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的美感。

　　她浅浅一笑，来不及欣赏碧波清水，脚步也时刻不敢放停，因为前面的鬼差大哥走的是真的快，每一步都跨了整整1.5米。

　　很快，他们便走完了整座奈何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