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生不灭

　　过了十余日，傍晚，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几人也渐渐熟络了起来，昭月也不似平日沉闷不说话，偶尔也会帮帮抚书的忙，小狐读完书经常找昭风哥哥陪他抓鸟打山鸡，昭风也没有不耐烦，姐姐和他说过，对待弟弟要客气一些。

　　庙内很昏暗，烛光幽幽地亮着，地面是凉的，又冷又硬。

　　刚刚浮出的月色让乌云遮去了半截，四周暗了下来，树木沙沙的被吹动，在庙内的抚冥察觉到了什么，低声道“昭月，随我来。”

　　出了庙，昭月紧紧的跟在抚冥身后，抚冥负手在后，观望了一下四周，神情很是严肃“你有没有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昭月是听到今日风向好像有些奇怪，好像有着什么力量包围着此处。

　　“我们好像，被监视了。”抚冥紧眯着眸子。

　　昭月即刻开启镜目，眼中的清光分散向四周，仅那一刻，那道力量消失了，但是仍旧捕捉到了那道力量，她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主人，有一阵强烈的灵气，只是看不出是仙气还是鬼气，能遮掩自己灵气的，在妖界除了您，绝无二人。”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而且，不是仙界便是冥界，此人，绝非简单。”

　　此刻，抚冥脑海中浮现的便是抚书，无论如何，他绝不可能让抚书出事，抚冥眼瞅着昭月复杂的表情，陷入沉默，半晌才说道“安分了些时日，又要来挑事吗？”

　　前些日子冥界闯入妖界擅自开战，如今又不到一年有余如此心急，抚冥清楚总有一日冥界会再来挑战妖界底线，但没想过会这么快。

　　这一次来的会是谁呢？冥王？还是影魅和鬼面？还是要大动干戈一起来？如若如此，势必是一场腥风血雨。

　　抚冥捏紧拳头，面色愤然，如果他此时不走，定会连累抚书，如若他走，如何与抚书交代？

　　看到许久未归的抚冥和昭月，抚书放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坐在板凳上，陷入了沉思。

　　前些日子，他特意去河边映着自己的面容，发现自己的眉间竟无端多出了一枚朱砂？这是什么？是什么特殊的印记？还是能让妖听见自己说话的方式？心很乱，他知道抚冥的性子，既然一开始没告诉他，肯定是不会和他说事实。

　　想到了与自己有着相同朱砂的昭风，小狐白天玩的累，早早就睡了，抚书看到那个坐在门槛上望着星星的昭风，悄悄地坐在了他的旁边。

　　昭风虽是个小少年，面容十分清朗，有着秀气的眉眼，他转头看着身旁的男子“阿书哥哥。”

　　“阿书哥哥能问昭风一些事吗？”抚书开口道。

　　昭风一时表情讷讷，想到了姐姐交代自己事情，一向从容淡定的他，竟有些紧张。

　　抚书察觉到了他表情的变化，果然是这样了，淡淡道“昭风不必担心，我不会告诉你姐姐，更不会告诉冥哥哥，只是昭风，阿书哥哥应该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不是吗？昭风喜欢别人对你撒谎吗？”

　　昭风虽没看他，却能感到身旁的男子严重的审视和压迫感，几乎要化为实质，顿了顿，道“阿书哥哥要问我什么？”

　　抚书道“昭风上一次为何要认为我是妖？”

　　“因为….”昭风紧紧捏着衣角。抚书却打断了他，脸上依旧温和，却让人有些望而生畏“因为我眉间的朱砂？是吗。”

　　昭风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所以昭风能告诉我，这个到底是什么吗？”抚书不紧不慢地问道。

　　昭风开口“妖族花印，只有妖族很重要的人才会有妖族花印，阿书哥哥别生气，阿书哥哥是冥哥哥很重要的人，所以冥哥哥才会赋予哥哥花印。”

　　“昭风为何觉得我会生气？是因为他将我变成妖了，意味着阿书哥哥不再是人了，是吗？”抚书循循善诱，其实他已猜到大半，但还是有些伤心的情绪流露了出来。

　　昭风檀口微张，却还是什么都没说，点了点头。

　　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昭风感受到了抚书有些哀伤，缓缓开口道“阿书哥哥，有了妖印普通的妖绝对不会伤害你，冥哥哥是想保护你才这样…”

　　“成为妖的代价是什么？”抚书开门见山的问道，看向昭风。

　　抚书盯着他的眼睛，略微有些泛红，就连一贯温润的心声此时竟有一些沙哑，他又问了一遍“是什么？”

　　“不老不死，不生不灭。”

　　抚书拍了拍昭风的肩膀，起身，用力攥了攥手，压下自己心底的起伏，淡淡道“我知道了，昭风，谢谢你。”

　　昭风看着抚书有些哀伤的背影，后悔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要听姐姐的话不该告诉阿书哥哥实情？可是他不想撒谎，也不会撒谎。

　　抚书拖着疲惫的身体和复杂的心情躺在床上，心中有些苦涩，他可以接受与抚冥相生相伴，但是如何接受抚冥自私的将他从人变成妖？只是为了保护他吗？这对他公平吗？

　　不老不死？不生不灭？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尊重，是理解，是真心，而不是别人的附属品。

　　突然见一阵温热靠在了自己的背上，抚冥碎发落在抚书的额前，他的身材高大宽厚，将抚书一把抱进怀里，用鼻尖蹭了下他的肩膀，开口道“哥哥，你随我回妖界可好？”

　　回妖界？把他变成妖？下一步就要将他带回妖界了是吗？他竟有些后悔当初与他相遇，如今自己的人生确由着别人擅作主张。

　　他挣脱开了他的怀抱，神情有些恍惚，俊朗的脸上浮现了一丝自嘲，用不冷不热，没有感情的声调回答“不去。”

　　抚冥知道抚书不会轻易答应，耐心的解释道“哥哥，呆在这里可能会有危险，我们回妖界。”

　　危险？如果没有他，何来的危险，抚书心中冷笑，只是想把他带走的措辞罢了吧。

　　“我说了不去，除了这里，我哪里都不会去。”抚书冷冷道。

　　抚冥摇了摇抚书的肩膀“哥哥，此地有变故，我…”

　　“我说了不去！听不懂吗！凭什么你要随意操控我的人生？扰乱我的生活？凭什么你就会认为我永远都会和你在一起！”抚书狠狠的拨开他的手，嘶吼道。

　　抚冥怔住了，他不明白为何抚书的波动如此大，他只是想为他好，垂下眼帘，有些不知所措，遮掩住眼底的失落“对于哥哥来说，我扰乱了你的生活，不应该打扰你，是吗？”

　　抚书咬紧嘴唇，又背过身，没有回答他。

　　“好，我知道了。”他微微睁开漆黑的双眼，望向那人的背影，随后，又安静无力的垂下，声音透明，却又充满悲伤苦涩。

　　昭月在门口等待着，身旁的昭风低着头，神色紧张。看见抚冥阔步而来，昭月道“公子呢？”

　　抚冥摇摇头，沙哑道“既然那人冲本王来，本王留在这里，哥哥反而危险，让他留在这儿吧，本王又有什么资格让他同本王一同面对呢？”

　　回头看了看屋内，无奈了浅叹一口气，随后，抚冥飞到山的上空，在庙宇的上方与这山的四周布了一道大范围的幻影结界，如若有人来犯，他也能随时知晓。

结界很牢固，一般人破不开，何况他在抚书身上赋了妖印，普通的妖定不敢进他的身。确定了抚书安全，抚冥才转身。

　　“走吧，回妖界。”抚冥对着身后的昭月与昭风，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