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融融,黝黑的天幕上缀满了繁星点点,窗外,月影遍地,桦树婆娑,夜风轻拂而过,修竹随风摇曳。
将军府外,一个身穿黑衣,带着素黑面纱的男子如雕像般站着,他靠着墙,虽看不清五官,但眼神中带着冷漠和杀气。
片刻过后,他又来回的踱步,显得有些焦急,好似在等什么人。
祁钰轻轻的关上将军府外的门,巡视了一圈,走到男子面前,恭敬的行了礼“哥哥。”
祁轩颔首,随后从袖口处掏出一个药瓶,递给祁钰,冷冷道“此毒为断肠草,无色无味,轻者呼吸困难,重者死于呼吸停止,司远本就有咳疾,将他制成粉末,吹入他房内,不出一个时辰必死无疑。”
话语间,祁轩若有所思的盯着祁钰的表情,见祁钰表情有些凝固,半晌不接药瓶,祁轩的表情化成阴狠的愤怒。
“怎么,在这儿待久了,真以为自己是将军府的人了?”随后又面色扭曲的补充道“你可别忘了父亲母亲是如何惨死……”
“我没忘!”祁钰瞳孔一缩,打断了祁轩的话,他身躯微微颤抖着,眼眶有些湿润。
祁轩意识到自己的话重了些,见到祁钰的模样,有些许的后悔,自那日他从南临国归来时,祁国已亡,横尸遍野,愤怒,仇恨蒙蔽了他的心,他恨自己的无能,身体负伤,带不走父母的尸身,最后寻了好久,才在密柜里寻到了已经晕倒的小祁钰。
他不知小祁钰看到了什么,从那之后祁钰便患上了幽闭症以及忧郁症,他带着祁钰寻了很多大夫,大夫说这是心病,除了尽量少让他受刺激之外,无药可医,需自渡。
祁轩知道有些刺激到他了,拍了拍祁钰的肩膀“钰儿,方才话说的重了些。”
祁钰摇摇头,接过了祁轩手中的药瓶“我会做的。”
莫不是祁轩点醒了他,祁钰怕不是还在将军府内安然度日,父亲母亲还未安息,他怎能安然入睡?祁钰痛恨自己方才迟疑的反应,咬破了嘴唇,坚韧的道“家仇,我不会忘,仇未报,我绝不苟且偷生。”
祁轩满意的点点头,身影慢慢消失在这寂静的黑夜里。
——军营内。
“将军,不好了,大将军..大将军他….”一个身着铠甲的士兵慌慌张张张的跪在司徒面前。
司徒手中的笔顿了顿,看着士兵,冷声道“父亲怎么了?”
士兵的头深深的埋在地上,有些哭腔的回答“大将军他……薨了。”
手中的笔骤然断了,司徒眉头紧促,脸色浮现了一层阴翳“宇文呢?”
“宇文将军回来的路上接到了消息,已经赶往将军府了。”
司徒快马加鞭赶到将军府时,祁钰已经跪在了地上,他的手被绳索紧紧的绑住,勒出了丝丝血痕,整个人都清冷安静,低着头一言不发,祁钰听见声响却头也不回,犹如某根细弦摇摇欲坠,仿佛已做好了等待死亡的准备。
宇文站在祁钰面前,一副审判的样子,死死的盯着他,见司徒下马,宇文刚要开口,就听见了司徒的震怒。
“谁让你们绑他的,给我松绑!”见到祁钰受伤的血痕,司徒的脸阴沉无比,他无法见到祁钰受伤。
宇文解释道“将军,是手下的人看到公子亥时在司远将军的室外不知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司远将军的死事发突然,必有蹊跷,一定和他脱不了关系啊,将军。”
宇文早已对祁钰抱有怀疑,他不相信为何如此巧的会在他们经过的那片荒芜人烟的树林里遇到受伤的他,为何偏偏又什么不记得,一个充满未知的人,宇文早已安排了手下盯着祁钰的一举一动。
司徒狭长的黑眸中透着一抹冷冽的寒光,那那对深邃的眼睛,像是两片冰冷的湖水,凝视着祁钰。
他蹲在祁钰面前,语气中隐忍了几分阴沉“钰儿,当真与你有关吗?”
祁钰微微低下头,眼眸里透出一丝无助,让人不禁心疼的想要为他撑起一片遮风避雨的天空,祁钰咬着牙,不开口。
“钰儿,说话。”司徒又问道,却没有了刚才的耐心。
祁钰摇摇头“不是我做的。”
“好。”司徒回了声,焦急的的手抚上了那紧紧捆着的绳索,给他松绑。
“将军!你糊涂啊,怎可轻易信他!”宇文一副情急的神态,额上渗出些许汗滴,在上唇一抹短须上,也缀着好几滴汗。
司徒给他松了绑,看了看手腕的痕迹并不是很严重,松了口气,随后站起身,眼底一沉,爆发出阴冷的寒意“宇文,以后分外的事,你不要再做。”
宇文手上的青筋暴起,语气中第一次对司徒有了怒意“将军,司远将军可是你的父亲!”
“够了!证据呢,本将军未亲眼所见,何以定罪!”司徒强压怒火,衣袖下双拳紧握,咯咯作响,说罢,看向祁钰,淡淡道“而且,我相信钰儿不会杀人。”
跪在地上的人身躯一震,疲惫的身体,复杂的心情只有祁钰自己明白,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痛,从他心里翻涌的冲到了他的咽喉出,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祁钰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司徒如此信他,如此,不明白为何自己明明做到了,却如此的心痛呢。
“送公子回房。”司徒下了令,府内的婢子便小心翼翼的扶起祁钰,朝门外走去。
司徒看着祁钰离开的背影,走进了司远的屋内,看到了躺在床上父亲。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对于他的父亲,司徒是不知道该抱有什么样的感情的,他从小便没了母亲,记事起司远便总教他如何成为一个无情的,狠戾的人。
他总是那个独来独往的人,在人群中独自徘徊,是那个总是选择孤寂的夜晚,默默承载着自己孤寂的人。
他不懂情,不懂爱,更不懂什么是关心,什么是牵挂,他只知道战场杀敌,护佑国家。
可是祁钰的出现,一切都变了,他好像感受到了什么是情,他不想看见祁钰伤心,不想看见祁钰难过,无法想象他不在自己身边,无数深夜司徒在军营里的时候,看着天空上的明月,都会想,今晚的月光真好,如果你在我身旁就好了。
父亲,我真的做错了吗,您是我父亲,可祁钰,是我心悦的人啊。
之后的七日,司徒没再去看过祁钰,没有再陪着祁钰进食,仿佛消失了一般。
只是那日之后有大夫来为自己包扎了手腕上的伤口,每日照旧的就有婢子送来美味佳肴,而祁钰,却没有心情吃了。
一个夜晚,一阵凉风吹过,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些潮湿的气息,祁钰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海里都是司徒那张阴沉的,却唯独对他温润的脸。
烛光闪烁着,映的祁钰的脸愈发的美,祁钰睡觉是从不熄灯灯,他怕黑,更怕自己一个人呆在又黑又没有光的屋子。
房间里,他低头看着已经结痂的手腕,指尖轻缓的摩挲着,继而抬头望着窗户出了神。
他这是怎么了?
忽然间脑海里闪过他七岁时母亲惨死在自己眼前的场景,母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声音好似在身边响起,那是母亲的声音“钰儿,钰儿…”
“不!”祁钰痛苦的捂着头,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轻易忘掉家仇国恨,怎么可能对仇人动情!
好似忧郁症犯了,他用力的撕扯着手腕上的结痂,丝丝血迹又溢了出来,仿佛这样才能安慰自己的那一颗脆弱的心。
平稳了一些,他打开抽屉,找出了平日里助眠的安神香,加了一半剂量,放在香炉中,香味四溢,充斥了整个屋子。
没一会,祁钰便沉沉的睡去。
迷糊中,祁钰感到有一双温热的手环上了自己的腰,鼻息间充满了酒气。
他知道,那是司徒。
身旁的人没说话,而是轻轻的搂着他,温热的气息吐在祁钰的耳畔“钰儿,我好想你。”
祁钰身体有些微微的颤抖,司徒喝了酒,语气里有些哽咽,身体热得发烫“钰儿,你别离开我,呆在这里,陪我一辈子好不好。”
祁钰没说话,而是转过身如哄小孩般拍拍他的肩膀,昏暗的房间内司徒冷峻的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柔情,他盯着祁钰看了许久之后,才搂着祁钰安心的睡去。
夜,又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