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夜将明月吞噬,无人在意,无人问津。所以夜让万物凋零,却又使一切归于最初的死寂与荒芜。
而绝对的虚无背后,是无法掩盖的光明。
刹那间,一缕曙光划破长空——那是月光给予人们最终的希望。
那光席卷着黑暗,逆顺着寒风,于空中坠落,奔向地面,又掀起一阵阵涟漪。
而月光外,是一个趴着一动不动的少年。
以及……一只乌鸦。
那只受伤的乌鸦不时地仰起脖子,四处张望几下,似乎在炫耀着什么;不时又得意洋洋看向自己面前闪闪发光的东西,美滋滋地欣赏着自己的宝贝。
至于这宝贝的来历,可说来话长了。
众所周知,它们乌鸦一族,对亮晶晶的东西可是毫无抵抗力的。于是,自从它那天看见那位小姐身上佩戴的水晶项链起,便生出了偷窃的念头。
可当它跟它的好兄弟们“干了一票大的”之后,却因为分赃不均而引发了内讧。彼此都认为自己才是功劳最大的,谁也不愿意让自己吃一点亏。
而这场战争,最终是以它的获胜作为结尾。
那些小不点跟自己斗,还是太嫩了。
它这么想着,心中的狂傲又多了几分,便又露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不屑地朝天空嘶吼了几声。
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少年身上披着一件略大的黑色冲锋衣,乌黑的短发被兜帽遮盖,只露出半张脏兮兮的小脸和一双狠厉的眸。
他一手抵着地,一手护在胸前,做出蓄势待发的姿势。显然他已经在乌鸦不远处埋伏许久,此刻刚好趁着它乱叫,悄悄偷走了项链。
而当乌鸦看过来时,少年已经把它的战利品藏在他自己的裤兜里面了。那乌鸦呆愣了片刻后,似乎是反应过来了,立刻急了眼,冲着少年嘶喊起来。
少年却也不急,只是笑嘻嘻地看着它,似乎打算死不承认。
只是,终究有个声音打破了这一人一鸟间的谈判:
“别玩啦,一会儿就到我们了。”
少年应了一声,望着乌鸦喃喃道:“嗯……今天就便宜你这呆鸟了。”
说罢,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亮闪闪的东西,一挥手,奋力将那宝贝向远处一抛,转身就走。
从他开始掏东西时,那乌鸦就已经死死地盯着他手部的动作了,更别说此刻它见到他将自己视若珍宝的宝藏如此随意丢弃时有多高兴了。于是它象征性地叫了一声,便急匆匆去寻那宝物了。
而当方向和它完全相反的少年听到它的动静后,却忍不住笑出了声:“切,果然是个呆鸟……”
可当他望见前方等待着自己的少女时,神情微动,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
月光所照耀的地方,少女身着跟他同样朴素的冲锋衣,大体装扮相似,只是他左边胸前别了一个木质的小熊徽章,而她束起的乌发刚刚及腰,衬得她脖颈处的围巾更加鲜红耀眼。
当少年一路小跑到人群中的少女面前时,已经完全收起了刚刚的嬉皮笑脸,反倒装出严肃的神情看着她:
“报告,语铃长官,此次任务圆满完成,请求归队!”
一边说,还一边朝她敬了个礼。
于是,他很荣幸地得到了“语铃长官”看傻子一般同情的目光。
“若之同志,你要是再这样造谣我,我可就真的把你移出这个由我们两人组成的小分队了。”那“长官”叹了口气,顺着他的话说道。
若之被她的话羞红了脸,意识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胡话确实有些不妥,索性也不继续假扮什么长官队员了,默默低下头,站在了少女旁边,还乖巧地牵上了她的手。
语铃对他的表现颇为满意,心情愉悦地点了点头。
可爱听话的小朋友,尽管有时会有点淘气,但又有谁会不喜欢呢。
不过,她很庆幸,现在在她面前会胡闹的若之,终于在她的指引下褪去了最初的自甘堕落和冷漠无常,学会了放下仇恨,学会了拥抱温暖。
而这一切于她而言,拥有了一个跟随了她半年多的至交便是最好的回报。
随着人群熙熙攘攘的不断前行,她跟若之也渐渐靠近了那个已经有些破旧的小屋。
小屋内传来了医护人员沙哑的声音:“姓名和年龄?”
少女呆愣了一下,下意识咬了咬下唇:“……语铃,16岁。”
“若之,15。”少年眯了眯眼,语速极快又看似不在意地回复到。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从急促变得缓慢,二人也继续跟着大部队有序地前进。
一年半前,北肆终于打赢了与南弥的长战,统一了天下,自此封国号为“恣”,寓意自由自在。可好久不长,还未等抚恤百姓,恢复经济,忽然就爆发了一场空大的疫情,一瞬间全国上下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这病毒通过飞沫传播,本就防不胜防,再加上传播速度极快,一时间在全国各地如鱼得水,肆意妄为。
无奈,政府通过紧急会议后,发布了“分块封锁计划”,结合各地受污染程度,将全国分为好几个区域,每个区域都看成一个极大的圆,将每个区域污染程度最小、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看为圆心,再从圆心向外依次排开,形成一环包一环的局面,又由内到外将各环分为A到E四个地区,在地区边界严加守卫,严禁患者“跨地区”的行为,并呼吁人们自觉在家进行隔离。
但因为各个区域的实力、物资储存不同,若不能很好的处理各个区域间紧张的关系,那新建的政府便大有“刚成立就又被推翻”的趋势。
于是,有人将当下全球的状况称为“割裂局面”。
只可惜,尽管政府的种种行为试图力挽狂澜,但效果终究只是杯水车薪。
刚开始的前半年,大多数的人们还听从政府的命令,在家自觉隔离——毕竟政府每三日都会向百姓分配的食物和物资,大多数人咬咬牙也过去了。
只是,这个可怜的、象征着自由的国度,刚刚结束了一场刻骨铭心的战火,还未彻底掐断战争的火苗便遇到了千年难遇的劫难,自然是应接不暇。
仅仅是半年,政府便没有了多余的物资,不得不断断续续减少了对偏远区域的物资提供,将剩余不多的资源主要集中于政府附近的区域,大有彻底放弃偏远区域管理的意思。
至于那些被迫离开家、居无定所的人们,要么于大街游荡,要么想尽各种办法挤进其他地区——只是大多数人,还是无法逃出惨死街头的命运。
于是,人们赋予这些跟语铃、若之一样的逃难者一个名称——旅途者。
而此时,他们眼前,这个令这些密密麻麻的旅途者兴奋不已的地方,也有一个名字——
逃难救治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