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漆的味道冲得人头晕,记忆里地下车库的气味撞入你鼻腔。
王一珩站在凳子上涂漆,不知哪个瞬间蹭到脸上,弄在鼻子下面当起胡子。侧面看过去,像老电影里的卓别林。
李耕耘提醒他,这种漆干了不好洗。王一珩听过后还想着继续干活。你喊着一珩去洗脸,别过敏了。王一珩闻言放下粉刷,乖乖跑去洗掉。回来时,嘴巴上面搓得红红的。
等歇下来,你挽起袖子,才发现油漆流到了手臂上,干到皮肤皱巴在一起。你跑去冲水,水可不管天气好坏,依旧凉的没人情味。
好在此刻是晴天。
李耕耘走来,见你还站在这里,手臂上的油漆也没搓下多少,“还没搓掉啊?”
犹豫一阵,他决定动手帮忙,握住你小臂,在凉水冲刷时,用指腹转着圈地刮过油漆。他的手长了茧子,用力时自带磨砂纸效果。
“你还,不怎么瘦。”李耕耘握住你手臂的手指陷入肌肤,触感比想象中柔软,他还以为会被骨头膈到。
他想,女孩子的皮肤是真嫩,和棉花糖一样绵软。
“对啊,我能藏肉。”你只是看着瘦而已,所以不愿意别人说你瘦,肉长在自己身上,你感受得到。
胳膊上的肉被李耕耘按的乱转,油漆被他一点点搓掉,重新露出的肌肤透着粉,李耕耘又不敢使力气了。
你跟耕耘说放心弄,只是看上去红,实际不疼。
“真不疼吗?”
也不是一点不疼,你回答:“当然不疼啊。”
这玩意应该用高压水枪冲,你想到。
你举着获救的胳膊向他道谢。
那红色痕迹在他眼前晃呀晃,李耕耘压了压帽檐,“去吃饭吧。”
就像没人情味的流水,天气也从不讲情面,一个不顾温度,一个不管是否耽误。
雨来的突然,瓢泼一阵后下的更大。
卓沅惦记着小麦地,匆匆从玫瑰棚赶来,田里已经囤了不少积水。
他沿着排水沟找着水流不通的地方,盯着沟,堵塞的水渠在他面前重新流动。耳朵里冒进雨声,还有着另一个声音。卓沅顺着声音看去,一双纤瘦的手正吃力地举起一包沉重的沙土扔上来。
搞定最后一袋,你低着头踩稳地面,打算爬上去。
突然一双手薅住你,先是被抓住胳膊拉起,后又被抱住腰,不等晃神,你重新回到地面。
“你也不叫人一起,”卓沅有些火气,他气你的独来独往,“还敢不穿雨衣?”
“我忘带手机了,”你拍拍被浇透的衣兜,那里已经抖落不下雨水。靴子里灌满冷水,凉得你有些难受,“你不也没穿嘛。”
气到卓沅叉腰。
两个人更关心眼前的小麦田,卓沅打电话给鹭卓,让他来的时候给你带件雨衣,又见你望过来不赞同的目光,添了句:给我也带一件。才见那目光移开。
鹭卓看过两个棚之间的排水渠,庆幸当初听了你的,把沟挖的宽些,做了斜坡。不然这种程度的大雨,一定堵的厉害。
夏夏!靠谱!鹭卓在心里给你点赞。
田里积水遍布,就算人来齐,也不见得全部排完。你和李耕耘都认为优先管大面积的,小的水坑不用管,根本排不过来。
种子拥有独属的生命力,既然发了芽,它会拼命活下去,大雨不会冲垮它们的坚韧。
你倒过鞋里积水,只是不一会儿,又被灌满,比之前还要凉。你泡在鞋里,鞋子又落在田里的积水。你感觉最后一点热度离开自己,肚子凉的像冷冻后又放进冷藏层融化的冰块,暖贴渐渐失了温热,寒冷有了新的攻击点。
“还好吗?”何浩楠见你脸发白,轻声细语商量着,“你先回去吧啊。”
你抹花镜片上的雨渍,继续通沟,用行动表示自己能行。
何浩楠自知劝不动你,找起赵一博,你拉住探头探脑的何浩楠,“不准告密哦,00后联盟。”
“行吧行吧,”何浩楠不跟你犟,“不舒服你要说哦。”
就算小何不再叫你姐,他的语气也还是莫名可爱,每时每刻都包裹着蜂蜜味的跳跳糖,奇怪的搭配。
通完沟,你们返回少年之家,大家累的冷的只想吃口饭垫垫肚子,暖暖身体。
鹭卓叫你:“夏夏,来吃饭!”
“我一会吃。”你摆摆手,强撑着声音,游荡回房。
王一珩边吃边讲:“给我姐累完了。”
你终于抑制不住闷哼出声,摸到桌子,迟缓地拿出镇痛药吃下,忘记水也是凉的。
勉强脱下雨衣,也不管衣服脏不脏,就想往床上躺。力气已然没有,挪动步伐也变得困难。你蹲在垃圾桶旁边,随手握了个支撑点,手搭在桌子边缘,对抗发软的身体。
胃里翻来覆去整天的感觉终于上涌,垃圾桶派上用场。
你浑身冒着冷汗,默默感谢垃圾桶,你可不想难受过后,还要收拾地面。
何浩楠把你难受的事讲给赵一博,绘声绘色描述你难看的脸色。他问赵一博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你的情况。
赵一博按下小何让他赶紧把饭吃完,他先看看去。
“小景?”他敲门,听见微弱的声响后推开门,就见你不知吐了第几波后撑着身子站起来。
发白的脸比何浩楠描述的还要可怜。
赵一博跨了几大步过来扶住你,用身体做支撑让你倚靠,“要坐着还是躺着?”
你并不靠着他,握着桌边的手泛白,还有精力开玩笑:“我不管站着坐着躺着趴着都要快乐?”
差点把五月天唱出来。
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很怕场面因你严肃。
还贫呢?
赵一博也顾不上什么要尊重女生讲话,要是尊重你,真应该按你说的动作把你摆一遍,再找点乐子来。
他扶着你朝床边走,这回,你身上的重量落在他身上,只能依靠他了。赵一博放你坐下,细心掖起被子垫在你身后。
“别开玩笑啊。”赵一博没有笑脸,提前制止你不合时宜的幽默。
你也把活跃气氛的话绕回肚子。
他的手覆上你额头,你的温度比他的手冰,“现在感觉冷吗?”
你摇头,不让你讲玩笑话,你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被噎回肚子的话似乎顶到胃,你捂住嘴巴,赵一博急忙把垃圾桶拽到你跟前。你只是干呕,胃里实在没什么东西可交给垃圾桶了。
他轻轻一遍遍拂过你后背,一遍遍安抚:“没事了,吐一吐就好了。”
小赵似乎有生病限定的温暖模式。
你拽着他衣角抬头,赵一博垂下眼看过来,脸上有着关切,“怎么了?”
“我想吃药。”你摊开一边手掌,里面有两片药。
药在手里,还缺什么?
赵一博把药拿到自己手心,反应过来是“水”。
何浩楠从赵一博没关严的门缝里侧身进来。
“小何,帮着倒点水,热水热水!”赵一博被你拽着外套脱不开身。
何浩楠拿着你杯子跑去寻找热水,没一会拿着水壶小跑回来,“来啦来啦,水来啦。”
“温的。”何浩楠把水杯递到你面前,你双手捧着杯底,他也没松手。
赵一博手掌抵到你嘴边,声音温柔却也不容反抗,“张嘴。”
长大后你还没被如此照顾过,你刚张开嘴巴,他的手掌边缘就轻轻贴住你下巴,明明带着凉气,却像一条温暖的毛巾,遮住了你半张脸。赵一博顺着你仰头的力道把药送进去,感觉到你含住药片,他温柔地移开手。
“快喝吧,一会嘴巴该苦了。”何浩楠仿佛提前替你尝到苦味,他皱了皱眉。你们两个的手仍抓着杯子,谁也不松手。
“这样好像喂小孩儿啊,”何浩楠同赵一博讲,又嘱咐你,“慢点喝哦。”
你在何浩楠不肯撒手,坚持让你再喝一口又一口的情况下,一口口喝完整杯水。
你拍拍他的手挪开杯子,“小心讲话啊,我要是小孩,你也是。”
“那也比你大,”何浩楠也探上你脑门摸摸温度,“还好,不烧。”
两人看你躺下才走。
“怎么了?”鹭卓迎面过来。
小何讲:“生病了。”
“别去看了,已经睡了。”赵一博劝住鹭卓的脚步。
睡梦中,感觉有人贴住你额头,你模模糊糊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干干净净的脸庞,是蒋敦豪。
“我下午能请个假吗?”你打起精神,但很难撑过五秒。
“睡吧。”蒋敦豪摸摸你的头发安慰,声音还是那样沉静。
这样的声音,要是有哄睡就好了。
这样想着,你闭上眼睛陷入疲惫的睡眠,天旋地转中,不记得有没有把话讲出口。
在房门口的王一珩倒是听见屋里传出来的哼唱,轻轻柔柔,像一捧羽毛随风飘着走。
好像有很多人来看过你,你睁不开眼,但能听见木门开合时透进来的雨声。感受到每每试探你体温的手。
我不是发烧啊,你想和那些手的主人讲。
你还想说,我们不是有体温计吗,为啥不用啊?
等你终于清醒,睁开眼睛,赵小童和李昊正站在床边。
“睡了好久了,好点没?”李昊捏着刚叠好的星星放到你枕边,“送祝福给你呐。”
赵小童手里也有几颗,“终于累倒了?”
“没有,就是凉到了。”你想躲进被子里。
“那得洗个脚了吧?”赵小童经常讲的话,在这一刻是真理。
“一会儿有胃口了想吃什么跟我说,我给你做。”赵小童有身为后陡门大厨的贴心。
李昊不给你抹不开的理由:“不用感到负担,我生病了他也一样,这样子照顾。”
两个人结伴来,结伴离开。
赵小童熬夜到凌晨也没见你叫他做吃的,他发了微信,要吃什么吗?
半天没有回应,这是又睡了。
赵小童也撂下手机,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