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时光容易把人抛。

西王母和昊天又与羲和帝俊不同。

西王母根基深厚，在西昆仑自有部下，又掌六道轮回、冥界府司，其势力远非势单力薄的羲和可比。昊天虽然身后没有一族做支撑，但是他出身不凡，修为深厚，又无争权之心，而西王母固然强势，但是也深知一人太过独断专权终究会生了不和，平时也愿意退让几分、保全昊天威严。两人如此下来，虽然不是夫妻，但是却比帝俊羲和合作的更顺利一些。

两人入主天庭之后，新天庭自然要确定自己的威严与正统。帝俊所率旧天庭被打落成妖，太阳星封锁，太阴星也没有了星主司掌，早就已经败落，生机衰涸灵识枯萎，彻底成为了一处废地。

别看帝俊旧部以前也被叫做妖族，可是那时候却没有那么多讲究，妖族也不是什么鄙称。新天庭确立的妖族则让这个名字多了许多卑弱意味，连带着里面的一众神兽都狠狠失了一波颜面。而且天庭法旨现在也并不是什么废话一样的存在，而是可以沟通法则、含有规则之力天命之理的，再加之妖族本就被抓住了尾巴，这一道法旨下来，妖族的地位也就定下了。

但是旧事尚且没有过去，天庭又是声势正旺的时候。他们也只有忍下。

如此又是千年，天庭势大，就算是隐居大能也约束门人、不愿意无端招惹。西王母和昊天也有分寸，不会为了所谓威严做出什么招惹那些老东西的蠢事来。如果一直让这两位掌管天庭，天庭威严或许会永存也说不定。

一直到东王公出世。

东王公向来带领手下战将四处征战游乐，不喜俗世。这次竟然携着一位女眷来天庭拜访。不久之后，东王公独自带着从属离开，不见佳人踪影，西王母也心灰意冷、不再出面临朝。于是关于西王母一心恋兄、因为嫉妒杀了东王公的心上人玄女的流言便被传得沸沸扬扬，天庭威严似乎也因此而损了些许。

出了这种事，昊天更应该守好天庭才对。但是他忽然有感，自己应该应劫，受须臾万年的考验，历过万万次人生，方能重归神位。昊天无法，只能匆匆又叫出西王母，自己下界去须弥境历劫去了。

昊天这一去又是百年。天上一天，人间已是一个枯荣，这须弥境中万年，又是人间一刹。天上百年，须弥境中已记不清多少个春秋，昊天早就应该历完了劫才是。西王母派人去寻，却发现须弥境再进不得，正无措之际，却有神官说在人间发现了昊天神魂的碎片。

此碎片转生成为一个姓张名百忍的人身上，他现在是一个山寨的寨主，虽然是草寇、但是在附近却素有善名，而且张百忍已经有了夫人。

西王母闻言眉头紧蹙，只道昊天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也有她不察之过，天宫不能没有天帝，她却不该再让张百忍夫妻分离。西王母自请废去自己天后之位，把张百忍及其妻子迎入天宫，奉为天帝天后，又传了张百忍夫妻半身功法，自去西昆仑闭关了。

自此，天庭易主。而之前因为西王母而来的神官尽数离开，昊天麾下也走了大半，天庭只剩一点无用之徒，虽然体面还在、却只能唬一唬凡人野怪了。天庭威严就此扫地，只剩昔日余晖可供庇佑。

再说玉清宫。

元始把秘境落于人间，而地址正在昆仑山上。昆仑山的高处布了阵法，常有采药凡人迷失其中，许久才模模糊糊找到下山的路，上到山顶却是不能的，于是这里便传出了神山之名。阐教道场设立在昆仑山上，从人间来看只一个山头，不过其中却是自成一个小世界，不能以常理来看。而元始弟子的洞府，虽然都在秘境之中，相隔却何至千万里。只不过都是神仙，这点距离却也不算什么了。

这日，元始召集了弟子。玉清宫弟子齐齐赴往大殿，却见一清和青年、一华贵妇人，左右坐于元始下座。再一看，这夫人可不就是西王母。西王母和东王公本是同龄，但是西王母为了自己看起来更有威仪，往往都是珠光宝气颇具威严的妇人打扮，东王公沉迷野趣，却是不在意这些，面容年轻的兄长和威严沉肃的妹妹坐在一起，竟像是儿子与母亲。

再一看，这两位尊神与他们的师父玉清元始之间却又隐隐约约的亲缘线相连，只是太过虚幻，让人无法看清。

嗯。神仙的关系真乱。

“这便是……璇玑玉鼎?”西王母掩唇轻笑，面若桃花，因着在这里不比在意自己是否威严，西王母也不必再做高壮严肃之声，原本清丽的声线因着笑意越发的声娇语软，让人耳热。

这位女神变回少女模样，好奇的绕着玉鼎转了一圈，只觉得眼前的人风姿俊逸、气质出尘。若论容貌，神仙都是不差的，只有一些审美实在有异、或者跟脚天生不足的才会丑到让人无法直视。但是同样好看，也是要分出三六九等的。玉鼎的模样实在是冷艳，妖而不俗、媚而无尘，这张脸更适合在女仙的身上。但是他又实在是极冷，冷到根本无人能第一眼就注意到他的容貌。这脸已然是难得一见的绝色，疏疏冷冷恍若玉雕冰刻一样的美人更让人心痒。如此美人，却是当得起第一之称。

“怪不得羲和一双眼被迷的看不清楚，也着实……不冤。”

没有恶意，玉鼎也不在意她的打趣。他只不适应有人离得这么近，于是便退开了几步，倒是让西王母瞪圆了眼睛，一副意外又羞恼的样子。

东王公一笑，把自己的妹妹拉了过来，对玉鼎致歉。

西王母骄傲，东王公自然也骄傲。换了其他人，东王公和西王母可不会这么温和。但是谁让玉鼎是个美人呢，美人不说，这一身修为也能让他们给出三分尊重，而且元始天尊还在，这三分面子也变成了七分。

元始天尊其实也并没有什么要事。一来是考较一下一些弟子修炼的如何，二来就是把东王公和西王母介绍给他们，以后兄妹两人要在昆仑秘境生活许久，别被人碰到有什么误会。最后嘛，也就是约束弟子管住嘴，别把这件事说出去。

至于那点子喜欢热热闹闹的聚餐的私心，元始天尊是绝对不会说的。

绝对。

张百忍入主天庭第一件事，自然是留下自己的印记，让其他人都知道，他才是天帝。穷人乍富不过如是，都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现在不一样了。

可是张百忍毕竟根基浅薄，就算有了西王母所传的功力，但是也终究用的不是那么得心应手，怎么能比得过那些运用法力如吃饭饮水的神仙呢。他自己倒是有一部分昊天神力，但是一样的道理，张百忍出生起便是凡人，反倒不如何懂怎么做个神仙，空有法力却不知运用，真说起来倒是比不上那些走捷径的对法力运用得当。

思来想去，张百忍决定用重典来树立威严，让其他人不敢造次。

天帝即天条。大家都遵从天条，又怎么会有人敢违逆他这个天帝呢。张百忍之前虽然能治理好小小一地，但是他却并不如何懂怎么治理更大的地方。而他的妻子同样出身不高，也并无那等政治智慧。

于是张百忍开始与妻子一道修改天条，增添了许多规矩上去，务必事事有条例、件件有规矩，从言行举止到感情生活，都一一由天条把控。张百忍先是蛰伏，然后突然拿出修改过的天条，其他人不同意也无法，毕竟天帝拥有修改天条的权利。

天条虽出，可也不是人人都遵守的。一些法力低微的小仙也罢，如三清这般，昔日无论是帝俊羲和还是西王母昊天都不敢跟他们说天条的事，现在的张百忍又是凭什么。莫说这等存在，就算是天庭里面也有人混不在意。

张百忍气急，不当天帝也就罢了，现在他已经是天帝，难不成还要在这些神仙面前像个卑弱凡人一样吗？

但是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拿仙官开刀的时候。张百忍挑挑拣拣，先是发作了一些小神，最后竟然挑中了自己的妹妹，瑶姬。

张百忍夫妻上天，他的家人自然也在其列。瑶姬是张百忍的亲妹妹，名唤张云瑶，被家人叫做瑶姬。瑶姬喜好舞枪弄剑，这时候女子都剽悍，各个都是能弯弓拉箭、锄地耕种的健壮劳力，瑶姬的这种爱好并不算出格。在入天庭为仙之后，瑶姬被封做掌管欲界的女仙，统率一部分天兵——但是这也只是挂个名头罢了，虽然瑶姬勤练剑法，但是人间的剑法怎么能比得过神仙之术，更别提瑶姬没有一个正经的老师了，所以瑶姬一开始其实并不能指挥的动这些天兵，不过她也不习惯去指挥部属、时常忘记自己有属下就是了。

不过瑶姬却不只是很能看清自己，更能迎难而上。受封之后，瑶姬便苦修神法，勤练兵戈，虽然不敢说如何出众，却也的确是飒爽英姿的战士。其后，为了追动了欲的三首蛟，瑶姬独自入了人间。

瑶姬的武力与三首蛟相比实在不算高超，修为也不深，若不是三首蛟现在实力没有完全恢复，瑶姬根本奈何不得他。就算如此，瑶姬也还是被震碎了心脏，最后被一个姓杨的贵族子弟所救、与他共用一颗心脏，然后封印了三首蛟。

英雄救美在前，这杨氏子又实在是风度翩翩、容颜俊秀，很是尊重瑶姬，处处爱护又处处克制，瑶姬便动了一颗凡心。这也并不奇怪，虽然瑶姬是仙女，但是她成仙的日子并不久，还没有什么实感，也没有神仙对凡人的漠然。而瑶姬成仙之前，也是云英未嫁的春闺少女，现在心动再正常不过。想着凡人一世也不过天上一两个月，欲界寻常并无什么事要处理，瑶姬不需要时时刻刻镇守，她便也顺从了心意，留在凡间与杨天佑成了亲。夫妻恩爱和美，除了最开始建造房屋之外，瑶姬也很少使用仙术。

杨天佑实在争气，什么都能干、什么都肯干，自知自己空有一点先祖余荫却少有家资，也不端着什么架子，努力之下更是小有家产。而瑶姬为杨天佑诞下一子，杨天佑娇妻幼子在怀，不缺钱财，因为广助邻里又素有善名，出门许多人笑着招呼、还有送蔬果糕饼的，这日子让他心满意足。

瑶姬也是没想到张百忍会对她下手。

瑶姬下界时，天庭还只是禁情禁欲，说是禁情欲，其实是为了方便天帝的管理，并不是真的就完全不让神仙有感情了。而且真说起来，张百忍和杨姚弛也是夫妻，这又如何来算。瑶姬虽然知道自己此举算是犯了规矩，但是她已经隐姓埋名，封印了天眼和仙术，甘愿做回凡人女子，并没有让其他人知道她的身份。他们可是至亲，张百忍不说为她遮掩一二，到时候也不至于牵连她的夫君幼子吧。

可张百忍偏偏就这么做了。

张百忍心里想的是，他连自己亲妹妹都能下得去手，其他人自然要多掂量一番。张百忍派出了十大金乌，和天蓬元帅一起去抓捕瑶姬，诛杀杨氏父子。

这十大金乌还是西王母所赠。当日与东王公一同入天庭的那个女子其实是东王公的一抹魂魄，这还是受了玉鼎之前的启发。东王公算到自己与西王母会有此劫，他干脆自己造出一个女仙来，与西王母一起生活几天，西王母果然发狂，一掌劈了东王公幻化出来的玄女。他们两个敢保证，西王母的确兄控，东王公也妹控，但是他们两个绝对没有多余的心思。西王母被算计着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她怎么也要恶心回去。

之前被救回来的残魂竟然也是个小金乌。只不过他已经没有了雄心，自愿在玉鼎身边做一只坐骑，不过玉鼎从来没有这个习惯就是了。所以，小金乌其实和玉鼎养的宠物差不多。

西王母要了小金乌的血和羽毛，借着同族联系唤回了昔日十只金乌的灵魂碎片，又加了一点她手中的青鸟精魂来，生生再造出了十大金乌。这金乌因为有昔日神兽的灵魂碎片，所以沾了一点炎气，只是到底没有了十大金乌的威能，不过也比天庭中大部分酒囊饭袋要强许多。从气息上看，他们的确是金乌无疑，天道好不容易算计死了帝俊一脉，再一感觉到金乌气息，还不得恶心死。只等着有哪个倒霉蛋劈开金乌身躯，里面的灵魂碎片便会投入轮回。

这就算她西王母日行一善好了。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会被金乌上的诅咒反噬。

【杨.倒霉蛋.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