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

百里弘毅却并不回答，目光只遥遥落在魏无羡身上，将他上上下下都打量过去。

他清晨离去时，亲手为魏无羡取了衣裳，一件一件的为他穿上去……他的殿下那样好看，合该要配上最好的来点缀那些美好，可如今，魏无羡却一身灰衣浅袍，披着言冰云的外衣，远远的同他站在对立面。

着实刺他的眼。

“昨夜不是答应好了，要做我的宸王妃吗？”

那声音淡淡的，却存着几分彻骨冷意，言冰云听百里弘毅这样说，面色倏忽一变，转而看向魏无羡，目光里是浓浓的不可置信。

“阿羡，你当真……”

魏无羡身子一僵，眼底有片刻的恍惚。

言冰云自小在他身边，对魏无羡再熟悉不过，如今看他反应，如何不明白真假，只觉得怒意尤然而起。

“先皇尸骨未寒，百里弘毅他让大魏如今四分五裂，你怎么能如此不管不顾？说出这样要众人……要先皇寒心的话？”

“魏无羡，你可是太子，被囚数日，你是全然忘却要不管不顾了吗？”

“不是的！”

魏无羡失声反驳，“我没有。”

他没有一日忘了那些，压在他的肩膀上那些沉重的担子，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可他父皇死了，国破家亡，他不得不扛起来。

一开始就是他在欺骗……他们之间隔的太多太乱，要同百里弘毅一起，于先皇，是不孝，于大魏，是不忠，于他自己，更是不仁不义。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魏无羡远远望着着百里弘毅，他眼睛酸痛，蒙着一层氤氲雾气，其实根本已经看不清百里弘毅的脸了。

“你知道那是假的，不那样说，你怎么可能轻易会放过我……弘毅，我有我自己的家人，有我的生活，求你……放过我吧，你放过我，也放过自己，好不好？我求你……”

太子殿下的声音里混着哭腔与颤意祈求，他竭力忍着眼底的热气，不让眼泪在这种时候狼狈的落在他脸上，落在百里弘毅眼底。

良久良久，他才听到百里弘毅的声音。

远远的，像是没有温度一样的传过来。

“没可能，魏无羡。”

“你自己走过来，还是我杀了言冰云，踩着他的尸体带走你。”

“百里弘毅！”

耳边是言冰云暴起怒喝，魏无羡脑中轰然一炸，浑身一激灵，踉踉跄跄的退后半步。

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非要逼他……

刀剑声音交缠开始刺耳，他看见言冰云拔剑而前，看见方才还守在他们身边的精卫有的往前，有的倒下，温热的血浇筑在冰冷地面，蜿蜒渗下。

而百里弘毅就站在不远处，看那些人前仆后继的为之去死。

魏无羡浑身发冷。

就为了他这么一个人。

何其可笑……

他只觉得身躯僵硬，茫然的流转目光，却见百里弘毅身边的墨衣男人，悄无声息的弯弓而起，箭矢对准浴血奋战，同人缠在一起的那抹白色身影。

“言冰云——！”

箭矢划出，飞速刺破空气，随后狠狠的刺穿了言冰云的肩膀，魏无羡惊惧的瞪大眼，几乎是下意识的冲上前，紧紧的抱住了言冰云倒下的身子。

场上刀剑无眼，言冰云的人怕伤到魏无羡，骤然停了步手，而百里弘毅的人更是得了死令，绝对不能让魏无羡有半分受伤，一时间，打斗人群哗然而止，僵持在原地，轻易不敢动弹。

“不要，别这样……”

言冰云脸上血色瞬间褪去，那一箭不在要害，却阴狠无比的刺入他的肩，要他钻心般疼痛，受此一伤，也再无法拿起剑。

“我没事，阿羡，别怕。”

他扶着魏无羡踉跄起身，手捂着伤口，冷冷的看向百里弘毅。

“宸王如此卑鄙手段，我今日……算是彻底见识了。”

“论起你，我还是甘拜下风。”

言冰云知道百里弘毅意有所指，面色一僵，可他更知道如此场合，百里弘毅决计不会轻易提及那事。

他低低冷笑，正要说些什么，只觉得上半身骤然一麻，像是突然被抽去所有的力气，他原本就半靠在魏无羡身上，勉力支撑，如今更是体力不支，蓦然倒在地上。

魏无羡仓皇地跪下去，脸上慌乱无比：“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血止不住，言冰云的脸色也愈发苍白，面容发青，已然连一根手指都抬不来了。

“是毒，阿羡。”

“什么？”

即便在这样的时候，百里弘毅仍然如往常一般，把所有的怒意尽数掩盖，像是只是在解答什么普通问题一般温声耐心回答。

“半个时辰，他没有力气，逃不掉，只要半个时辰，就会失血过多而死，阿羡，你看一看他，你觉得他能撑多久？”

“百里弘毅你！”

魏无羡当真是又怒又恐，他紧紧抱着言冰云，难以置信的望向百里弘毅。

“倘若他死了，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百里弘毅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我还从来没听你说过这样的狠话。”

原来魏无羡也有在意的人，会让他束起满身的刺去保护抵御，会这样在意害怕一个人死去。

他没见过……只是因为他从来不是魏无羡在意放在心上的人，那些慌张无措，只有在他逼的急了的时候，才会惶恐不安的向他刺来。

“这话对我没用，阿羡，你其实知道怎么救他的。”

“过来吧。”

“只消你走过来，今日的这些意外，我不会再追究，你要他活着，我就留着他的命，阿羡，别太贪心了。”

魏无羡面色一白，却更加用力的搂住言冰云，生怕又有什么人，要突然刺言冰云一刀。

他已经没有父皇了，他不能再没有言冰云了。

“别走……阿羡……”

言冰云唇色泛白，却紧紧攥住魏无羡的衣袖，他紧紧盯着魏无羡的脸，看着魏无羡眼底含着泪，啪嗒的掉在他脸上，烫的人心口发苦。

“疼不疼……对不起……对不起…………”

魏无羡抓着言冰云的手，却再也忍不住泪意，一滴一滴的滑落。

言冰云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他永远都觉的有言冰云在他身边，会要他安心……不管什么时候，都愿意包容他对他好，可自己如今却差一点害死他，差一点看着言冰云在他面前死去。

“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