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是将来的君主,当今帝后伉俪情深,轻易是毫无换位东宫的可能,搭上了魏无羡,也就相当于同未来的帝王早早建起立牢固的关系。
上书房人多眼杂,多少只眼睛盯着太子的位置,两人平日说哪些话,做哪些事情,都被人一五一十的收在眼底,落人眼红嫉恨。
终于有平日嚣张跋扈的公子哥决心出手,教训教训那个总在太子殿下面前晃悠,分去他许多目光的北国质子。
桃林景色春晓,清新艳丽,百里弘毅却被围在其间,半步也离开不得。
太常寺卿家最小的公子脸上笑嘻嘻的,拿脚踹一踹最近的枝干,“听闻百里公子最近进献了桃花给太子殿下。可巧,我李颉玉也喜欢花花草草,喜欢的不得了了,就有劳百里公子也如对太子殿下那般用心,好好的为我挑个几枝吧!”
他看了一圈,啧啧道:“好大的一片桃林,百里弘程,你可要仔细挑了,莫要拿什么次品来污本公子的眼。”
百里弘毅皱起眉,云白袖袍中的指骨攥起,复又松开。
他冷声道:“献给太子的必然当要最好,李公子如此意思,岂非要与太子比肩。”
“百里弘程,你好大的胆子!”
身后有人突然直直朝他腿弯踹过一脚,大病新愈的质子猛然遭此一击,踉跄的跪在湿潮的春泥上。
“李公子要你折枝,那是你的荣幸,你真以为自己还是北国太子,无上风光不成?”
北国皇帝和太子的昏庸无能,是天下人皆知的。大魏能够一路挥师南下,靠的就是北帝懦弱和再而三的退却,北国太子更是无能,逃亡路上,还要喊出:“三膳何不皆上佳肴。”这样的无知蠢话,惹得天下人耻笑。
百里弘毅猛然栽下去,眼前一花。
此番一行人来势汹汹,跟着他一路回洗丹殿,此处僻静,少有人来,只怕若他们当真要在这了解了自己,或是断腿截肢,无人来拦,也无人敢拦。
他脑中忽而想到一个极为荒诞的场景。他竟然在渴望盼着有人在此时怒斥一声,把这些人赶跑,再把他扶起来,用自己熟悉的那种温柔声音问他,“弘程,你有没有事?”
着实可笑。太子殿下千金之体,寄托于他来救场,不亚于比立时绞杀这些人更为离奇。
其实凭他的身手,想要脱身于几个纨绔子弟并非难事,只是不到万一,不能轻易揭了底牌。
他跪在地上,指甲扣进泥土地里,把一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弄得一片脏污:“好……”
四周轰然爆发起一阵笑声,李颉玉摇着扇子笑道:“哎呀,百里弘程,你早如此不就好了,也不必逼得我们方才闹得这样难看是不是?”
他抬抬手让周围人退开:“有劳啦?动作快些。”百里弘毅爬起来,往最近的一棵桃树上走。
李颉玉存心刁难,本也不会真要什么桃枝柳叶,就趾高气扬的仰着脑袋,看百里弘毅费力的用手同那桃枝拨弄,他眼尖,瞧见百里弘毅手上被枝叶划出几道血丝,愈发得意。
这北国前太子果真是昏聩无能,难登大雅之堂,他心下耻笑了无数遍百里弘毅的狼狈样态,忽而想到了更好的折辱法子,于是踱步到对方身边,把那树枝一夺:“停了。”
百里弘毅手一僵,转过头,目光直直的刺过李颉玉。
李颉玉被那寒冰一样的眼神一激,浑身不自主一颤,等他再定睛一看,仿若如错觉般,什么也没有了。
他心下一悸,连声音也没了几分底气,硬着声道:“你到底会不会做事?我要的是桃花,这些都没开花,我要他有何用?”
百里弘毅道:“那么,李公子只怕要落空了,季节未到,只怕满林都寻不到已开的桃花。”
李颉玉嗤道:“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
他站起来,看看天色似乎已经正午,早已些许不耐烦:“既然你说没有,我反倒偏要看看到底有没有,来人,看着百里公子,今日不看遍整个桃林,不许让他离开!我们走!”
他咬牙切齿说完了,忽而想到什么,竟伸出手拍拍百里弘毅的头,压低声音狠戾道:“倘若有人不知好歹让太子殿下知道了,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罢,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小厮看着百里弘毅。
直至日暮,阿历等回百里弘毅。
看见百里弘毅一身白衣尽数被染脏,整个人疲惫不堪的走进来,他吓了一大跳,直直迎上去:“公……公子。”
百里弘毅只道:“为我取盆热水。”
阿历见此样子,如何猜不出大概,此事并非少有,他又气又急,只得先领命下去。他们原本便是这里的异客,供人嬉笑玩弄,自己苟延残喘。
百里弘毅已尽数清理好,阿历才为难般踌躇开口,“公子……今日,东宫遣人来过了。”
百里弘毅神色一僵,“何事?”
阿历把一只细长颈瓶奉上,低声道:“太子殿下……送来这个。”
百里弘毅凝视那瓷白瓶子片刻,轻声道:“拿过来,你退下。”
阿历奉过去,随后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
百里弘毅独自静坐在窗边,细细的凝视那颈瓶,烛光下的那张脸,竟有几分扭曲和可怖。
他静默良久,忽而伸袖,毫不留情的将那白玉颈瓶拂在地上,清脆一声响,已然四分五裂,一地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