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
半晌,在闻人苍月眼中莫名其妙的少女终于是开了口,嗓音清冽,如同泉水流淌过山涧,又像玉石轻擦,清冷澄澈。
美中不足的是,那道声音气息微弱,即便只是说了两个字,也带着些微的喘息,显然是中气不足。
未料到这名陌生少女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闻人苍月也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他低头看了眼手里已经被吸干了大部分血的冰冷的兔子,静默了一瞬,道:“这是你的兔子?”
若真是她的宠物,自己杀了她的兔子,还喝了兔子的血,让找过来的人家撞了个正着,对于这样的看起来像是深闺少女,来寻一只兔子似乎是用来做宠物的人而言,大概是一件不太好的事。
不过该怎么说呢,若是少女再晚来一会,那她只怕会见到更加血腥残忍的一幕,若是她早来一会,凭她也无法阻止自己,如今这个局面,倒还算可以。
“不是。”少女很快地轻轻摇了摇头,幅度极小,连落在斗篷上的雪花都不曾抖落,若非闻人苍月的注意力尽在她身上,怕是都无法发觉。
她的声音清淡得没有什么烟火气,就如这细细碎碎飘落下来的雪花一般清冷,轻得仿佛她口中呵出的雾气一般,似乎转瞬之间就会消散不见,“我也只是追寻这只兔子一路来到此地,却没想到……”
说了这么一长串话,对她来说似乎已经是极限,语末,她的喘息也急促了几分,只是少女没有说完的话,闻人苍月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既然不是她的兔子,他本就没有多少的愧疚心顿时荡然无存,既是无主之物,那自然是谁先得到就是谁的,难道她还要为此向自己讨个说法不成?
就算真要讨说法,就凭她一个不曾修行的病弱女子,也不能做到。
毕竟若是方才的他,可能还真没有多少动手的力气,但饮下兔血,体内魂力已然运转自如的他,已是恢复了知觉与行动能力,至少应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般想着的闻人苍月丝毫没有自己欺负人家弱女子的认知,只是微挑眉梢,不动声色地开口道:“所以,你要如何?”
这次轮到对面的少女沉默了。
她似乎是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方才追逐的活生生的,可爱的,会跑会跳的小兔子,只是一会没见,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的现实,所以她就这么安静地站在原地,没了声音。
但闻人苍月依旧能察觉到那一缕斗篷下的视线始终停留在他身上,带着他无法理解的意味不明,似是冰冷淡漠的打量,又像是灼烈执着的凝视。他看不到斗篷下少女的脸,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以何种表情何种眼神在注视自己,更加无法猜想,对方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他。
被这样看着,他心头涌现出一抹怪异,却又说不出来有什么奇怪。
于是闻人苍月也向她投注以细致的打量,因为斗篷遮住了大半张脸颊,故而闻人苍月的视线只能落在她鼻下的容貌上,白皙和有些纤细的下巴,看不出血色的嘴唇……或许不该说白皙,应该说是病态的苍白。
他开始好奇起遮掩下的少女容貌究竟是什么样,她此时此刻的神色又是怎样的,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到底是怎样的?
闻人苍月当然没有那么好奇陌生少女的这些,他只是想借此判断,对方究竟想做什么而已。
毕竟这莫名的沉默,诡异的宁静,让闻人苍月对于少女接下来要做什么完全没有头绪,无法预料,就让人心生不安,尤其前不久他还在被人追杀,身上的伤势仍存,现在的他,还不能说是完全安全。
所以对于一切未知的事和人,都应该保持警惕才是正确的选择。
更何况,若是对方真是深闺少女,又带病在身,身体柔弱成这样,家里人怎么会放心她孤身一人至此?
要么不远处就有等候的人,要么,就是她有面对何种危险都足以自保的能力,若非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发觉到对方的恶意,他也不会显得就这么“坐以待毙”。
雪花依旧在细细密密地自空中飘落而下,依旧安静沉寂,悄无声息地将少女身后行来时的脚印慢慢覆盖,直至不见,也给她身上又镀了一层细致晶亮的雪花。
又过了一会,闻人苍月眼中的少女终于是有了动静,她又抬步,往前走了几步,这次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得极近,近到闻人苍月都觉得,对方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之人,她这样的靠近,对他来说也到了很危险的地步了。
他微微蹙眉,就要强压伤势起身,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让她就这么靠近自己,虽然对方的确看似柔弱无害,但这般毫无顾忌地坦然靠近,很难不让人心生疑虑。
然而就在他身形微动之时,一直以来没有其他动作的少女似乎是预料到了他的行为,她藏在斗篷下的手探出来一根手指,然后轻轻勾了勾,于是就有银色的雾气自她指尖沁出,顺着风吹拂的方向,借着雪花的遮掩,落在了闻人苍月身上。
几乎是同一时刻,正欲起身的闻人苍月身形一顿,僵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
尚且是少年的闻人苍月难得的有些惊慌无措,失去了仰仗的魂力,甚至身体半点都动弹不得,仿佛在这一刻,本该是自己的身体不属于他了,就连开口说话,眨一下眼都好像是奢望。
他有些难以置信,更多的还是恼怒,恼怒于自己的轻视和卸下防备,恼怒于自己的想七想八……但仔细想想,即便是有所防备,面对这样足以在瞬息之间冻结自己魂力运转,令他动弹不得的药物,恐怕也是无济于事吧?
然而想再多也是无用,已经没办法对她的行为做出任何反应的闻人苍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女离自己越来越近,尽管心里再怎么不愿,也不得不承认,他如今只能任由对方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