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本朝早朝,规矩是三日一小朝,五日一大朝,每十日休沐两日,而且早朝的时辰虽是卯时正,但若是无大事,皇帝也不会死磕着不放人走——起太早了,大家都急着回去补一觉。当然,当天需要当值的朝臣是不可以回去补觉的,皇帝是完全没有补觉的机会的。
也有连续几日皆需要上朝的,那种情况一般就是遇到了大事,比如严重干旱,严重洪涝,或者某地有人起兵造反之类的,但凡是个勤勉君主,那一定是睡不着觉,何止是“月亮不睡我不睡”,简直就是熬个通宵连轴转的节奏。
比如今日,大家纷纷预感,可能是要俺也连轴转了。
因为一向不爱来上朝的北燕王,他来了!
若无大事,早朝一般就是禀报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或者朝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吵架,不说比得过菜市场,起码是要比一千只鸭子凑在一起烦人的。
所以从北燕王府老王爷开始,除非是遇到攸关朝廷生死的大事,否则就都不怎么上朝。
但一旦北燕王府的人都来了,那就意味着出的事情肯定不小。
而且出事的地方只会是东北边境——也就是说,北越。
联想到这几日各个府中收到的消息线报,不少关系亲近的朝臣对视一眼,只觉得今日的朝会恐怕是风雨欲来。
响鞭三声,帝王早朝。
永安帝已至天命之年,但许是保养得宜的缘故,看上去不仅没有操劳国事的疲惫,反而更多了几分神采奕奕。
一般没事的话,钟北尧是不会入宫的,自然也不会见永安帝。算算时间,从元宵宫宴至今,也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见过永安帝了。
只是元宵佳节时看着永安帝还是这个年龄正常该有的模样,怎么大半年过去,他反而像是越活越年轻了?
只是此刻没空深思这个问题,永安帝身边的贴身太监侯公公喊了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就意味着早朝正式开始了。
好像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今日的朝会注定不会平静,于是大臣们一个比一个像鹌鹑,乖乖地禀报完自己的事情,就手持笏板站回了自己的位置,眼观鼻鼻观心,比后宫娘娘们手里抱着的猫儿还要乖巧。
永安帝也是难得一次早朝如此安静,处理事情如此迅速。在最后一个朝臣禀报完事情后,永安帝抬手就想让侯公公宣布下朝。但有个人比他动作快了一瞬——
“启奏陛下,臣有事禀报。”
站出来的人是梁丞相,梁梓舒的祖父。
他顺便也抢了钟北尧说话的机会。
既然能够坐到丞相的位置上,那自然是得永安帝倚重信任的臣子,所以面对梁丞相的打断,永安帝也给了几分面子,“梁卿还有何事?”
丞相嘛,辅佐政事,监察百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要启奏,最多抢一下御史台的活儿,至多不过地方民生等事,所以永安帝也不着急。
但这一次永安帝想岔了。
“陛下,臣昨日收到急报,北越侵犯我朝东北防线,来势汹汹,东北守将近年来调动频繁,新任守将不熟北越之事,与北越对峙力有不逮,日前已向朝廷发来求援信,还请陛下圣裁!”
何止永安帝没想到梁丞相要禀报的内容,钟北尧也没想到啊!
他本人都站在这里了,作为亲王,他的封地就在东北,青州也只是王府所在地罢了,实则整个东北防线都属于北燕王府管辖范围,也都是北燕王府布置的。他来开口,那才是最合适。
但他没想到第一个提出这件事的人居然是一向不爱掺和这些事的梁丞相。
冠冕垂下的十二旒冕遮挡了永安帝幽深晦暗的目光,也让朝臣们暗自纳罕帝王对这件事的态度。
永安帝上位之初做的事情有多不合适他们都知道,奈何实在劝不动,就连性情刚烈正直的老御史大夫都一头碰死在了柱子上,最后得到的也不过一句“委实气性”的评价,而那位御史大夫的后人现在还搁翰林院里头做一个小小编修呢,很明白的是不想再看到那位的后人。
所以这两年他们也懒得再劝了。何况不打仗也挺好的,一旦开战,要钱要粮要人,到时候这些都还要过一遍北燕王府的眼——上一次开战有人试图欺瞒北燕王府那位老王爷以图军银军粮收为己用——不成文的规矩嘛,想让人干活总要让人捞点油水,结果老王爷那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暴脾气,一声不吭一剑就斩了那人!
虽然贪财是不对,但怎么处置朝廷里头那是有章程的,岂是北燕王府说杀就杀的?越俎代庖想造反不成?
但老王爷就是敢!老王爷不但敢干,他还敢无赖!别问,问就是一时怒气上头不小心失手了,被砍的那个人哪家的,家里可还有亲眷,没事别怕,后续所需银子北燕王府给补了!
瞅瞅,就连永安帝也只能轻描淡写地斥责一两句,不痛不痒地罚俸了事——这年头,谁还在乎那仨瓜俩枣的俸禄啊?
所以哪怕自家的女儿/孙女/侄女再如何对现在这位北燕王有好感,他们也是绝对不会将她们嫁进北燕王府的!无他,太特娘的难缠了,简直就是个滚刀肉!
所以,没人想开战,更没人想和北燕王府打交道,群臣们简直就是盼着永安帝能继续向往年一样,用些赏赐把北越尽快打发了——只要他们肯安生,给点粮食银钱女人那都不算事。
但看梁丞相这意思,明显是不允许永安帝这么糊弄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