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疏瞅着那些跪着且面带笑意的丫鬟们,一时之间不知她们这是闹哪儿样。
反应了一会儿后才想起来,她和北燕王府之间的关系,好像也能撑得起受她们这一跪。
抬袖掩面遮住了略微抽搐的眼角,林云疏干咳一声,“起来罢!”
被一群丫鬟们迎着进了厅堂,里面不值得典雅清幽,颇有几分舒爽之意。厅堂右侧还有一座博古架,架子上错落有致地摆满了各种摆饰。林云疏不通古不博今,对于字画古董一类的鉴赏力仅限于好不好看,对于珠玉宝石类的更是仅限于“越贵的越好”这种认知——说出去简直让人不敢相信她是云家的孩子——所以林云疏看着那座博古架陷入了沉思。
虽然没有鉴赏力,但也能看出来规制。那都不是民间能有的,摆在架子最左边底下的那个粉彩花瓶,她要是没记错,那是去年官窑里头才烧制出来的,至今配方都是皇家机密,而且不允许民间仿制。至于旁边那个摆饰……那是前两年底下的附属国进贡的贡品吧!把贡品就这么大剌剌摆出来,真的没问题吗?!
林云疏扶着知书的手,觉得自己有点头晕。
知书和旁边的知墨一起抿着唇垂头,肩膀还一抖一抖的。
林云疏斜了她俩一眼,“要笑就笑,甭憋着了!”
“哈哈哈哈哈——”俩丫头还就真的笑了出来,那笑声,开心的十里地外都能听的着!
林云疏:“……”真是够了!
今天那么多人都来了,注定没法在自己的院子里待太长时间,还不到半个时辰呢,林云疏就看到了前来寻她的梁梓舒。
寻常见到梁梓舒,都是一身漂亮的裙装,首饰妆容都收拾的齐齐整整,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高门贵女的模范样子。而此刻穿着一身窄袖紧裙,整个人却透出一股淡淡的飒爽之气,让人眼前一亮。
“云疏!”梁梓舒喊她,“快来快来,就等你啦!”
林云疏在室内就换好了骑装,是一身粉紫色的骑装,窄袖长裤,鞋子也是为打猎特制的,穿上去正正合适,走路的时候也丝毫不觉得硌脚。
林云疏走向那些贵女们聚集的小花园,欢声笑语不断传出。不管这些贵女们平日里有多少矛盾,这里是北燕王府的地盘,北燕王和长宁郡主都在这里,他们才是主人家,这些闺秀们就都得忍着!
林云疏想想这个场面就觉得好玩。
而其他人也看到了林云疏。
那一瞬间,所有人眸中有惊艳一划而过。
林云疏从不在妆扮上多加用心,只要不出差错,合乎礼仪规矩,素净还是雍容于她而言没有分别。
但今日不同。这是她的未婚夫婿亲自下的帖子请来的这些人,目的也是为了帮她尽快融入上京的权贵圈子里,所以林云疏必然不能辜负钟北尧的一番苦心。
精心妆扮果然是有用的。
粉紫色骑装穿在身上,恰如一丛丛盛开到极致绚烂的蔷薇,夺人眼目,却野性难驯。
不同于这些闺秀们因为身上衣服而带出的几分浮絮一般轻轻一戳就破的飒爽,林云疏身上那股干脆利落的劲头,是长年累月的浸染,是生长在西北边关,茫茫大漠中风沙磨出来的殊异的气质。那是不论多好的衣服都无法表达出来的独特气场,是能在瞬间就夺取人所有目光的美。这种美,好似悬崖峭壁横生出一支坚韧兰草,不言不语,就能轻而易举让人心生敬服。
哪怕这个女子只是略施粉黛,只是用一条轻飘飘的发带将满头青丝挽起……
都不是这些娇生惯养的闺秀们能够比的。
“百花如何妖冶争艳,终不如牡丹回眸一瞥。”时逸霖轻声开口,“北燕王好福气。”
“的确好福气。”他身旁的男子同样叹息着感慨,“可惜了。”
听着这人的话,时逸霖笑笑,“你这话若让北燕王听到,怕是没法全须全尾地回去了。”
那人撇撇嘴。他是武顺侯的世子,陆逍。但这个世子在北燕王面前,也是要矮半截的。
陆逍手中折扇“啪”地打开,仍旧不怕死地开口,“若早知这位清河郡主这般殊异,便该早早登门求娶,哪里还等得到今日在这里徒叹奈何!”
时逸霖嘴角抽了抽,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有的人不怕死,但他还想好好活着。
陆逍摇头,对好友这般的怂感到痛心。
但,不管他如何叹惋,清河郡主都已经有婚约了,还是圣上赐婚。也就是说除非圣上脑子抽了金口玉言都不作数要收回圣旨,或者北燕王钟北尧突然死了——这桩婚事都是势在必行的。
陆逍更觉得可惜了。
而在别院一处最高的假山顶的凉亭中,钟北尧整个坐在他对面的人一起喝茶。
那人从红泥小炉上提起已经滚沸了的水壶,往茶壶里面续。
这人没有那么多讲究,茶叶冲了三四回水了也能不嫌弃地喝下——反正他也品不出新茶和陈茶的分别来。
“你的确是好福气。”这人说了和时逸霖一样的感慨。
钟北尧坦然点头,接下了这一句艳羡。
君长舒牙疼似的龇牙咧嘴,批评他,“你能谦虚点吗?”
钟北尧转头看他,目光里的意思简单易懂:不能。
君长舒牙更疼了。
哼哼了两声,君长舒问道:“那,那位清河郡主便是忠国侯遗孤了?”
“嗯。”十分高冷的回答。
君长舒沉默下来。忠国侯林深。这个名字是整个大雍都推崇备至的名字。
因为忠国侯府的存在,因为历代忠国侯的存在,西北边关才能一直都安稳地存在着,西北的百姓才能一直安居乐业,甚至上京的百姓都不必担心哪天就要烽烟四起民不聊生,可见西北防线的重要性。
而林家,甚至已经成为了西北的图腾。
林家是不可替代的存在,忠国侯是不会再有的传说,哪怕是侯府的后人,都不会再现先祖历代沙场浴血得来的荣光与民心。那是不可复制的功绩。
可就是这样的林家,竟然覆没在了西北——林家守了几代人的防线上。
“你让我查的事情我都查过了,线索的确抹的干净。”君长舒开口说道,“何况三年过去了,再多的线索怕也是荡然无存。”
说着又补了一句,“你也知道,这三年我都在西北,为的就是怕手下人出错,这才亲自去查的。”
他去查的,竟然是三年前发生在西北忠国侯府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