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言澈十分从容,缓步拾阶而上,不见任何讶异之色,仿佛对这样的情景司空见惯般。
这个楼梯直上三楼,没有任何拐弯的地方。
直到尽头,云言澈轻轻叩门,从中传出一声低沉的“请进”。
门应声而开,云言澈掸了下微有褶皱的衣裳,抬步进门,“北燕王。”
钟北尧坐在主位,手指轻叩桌面,身边有一个红泥小炉,上面此刻正沸腾着一壶水。
“云兄来的正好,请入座。”
林云疏微福一礼,“大哥与北燕王商议要事,云疏先行告退。”
“不必。”云言澈抬手拦住了她,“今日要说的是与你有关,坐下便是。”
钟北尧一笑,“清河郡主请入座。”
话音落下,以绢布垫手,提起炉上小壶,滚沸的水注入茶盏中,一股茶香倏地弥漫而开。
烫杯、投茶、冲茶、刮沫、出汤、分茶。
每一步钟北尧都做的不疾不徐,赏心悦目。
每一杯中也不过一口的量,林云疏还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玲珑小巧的茶杯,用两根手指轻轻拈起,颇为好奇的模样。
“清河郡主自幼长在边关,对上京精巧时物怕也是了解不多。”钟北尧轻笑一声,“不过是那些高门贵族闲来无事鼓捣的玩意儿罢了,懂不懂的,又有何妨。”
林云疏一口饮尽杯中茶水,“好茶!清香甘冽,不落俗套。”
“我的确不懂这些东西,不过日后总归是要懂的,还要请王爷多多提点。”
不懂就是不懂,无所谓隐瞒与否。
但这种潇洒磊落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这是她递给钟北尧的诚意,也是在告诉云家人,她对这桩婚事接受度良好,不必担心她会受委屈。
云言澈心思玲珑,自然明白林云疏话中意思,无奈一笑。好不容易见到了小表妹,却是刚见到就要把这么好的小表妹拱手让人,心底可真是……不爽啊!
“多谢王爷宽宏大量。不过我云氏极重规矩,小妹也只是长久不接触这些事物罢了。王爷尽可放心,在成果之前,舍妹一定会学完所有东西的。”云言澈声音中藏着微不可查的敌意。
用你教?!用你教?!我们云家的人,用你一个外人指点?!我妹妹说句客气话,你还当真了?!
云言澈气的要死,面上还是维持着谪仙贵公子的模样。
林云疏听在耳中,暖在心里,微微垂首低眸,唇边一缕笑意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而钟北尧……
北燕王此刻端着小小的茶杯,有点子无语。
他又没说要抢人,再说这是圣旨赐婚,他也很无辜的好不好?
云言澈可不管这些,反正钟北尧就是和云家抢女儿的人!
正事还没说,未来大舅子就和未来丈夫敌对上了,林云疏表示她不掺和,你们爱怎么打怎么打。
当然,打不起来。毕竟云大公子是个标准文人,手无缚鸡之力是标配。
但,谁说文人就真的手无缚鸡之力了呢?
言归正传,钟北尧再次替钟北尧斟茶,“那位将钟家云家绑在一起,看来是下定决心了。”
云言澈面色不改,不动如山,“那位真的以为他可以做到?”
很显然,是的。
云言澈脸上的嘲讽意味那真是藏都藏不住,林云疏瞧着都觉得浑身发毛,“看来钟家和云家真的是太碍眼了,要不北燕王爷自觉点,自己消失?”
“那云氏一族要不要自觉点儿自己消失?”钟北尧翻了个白眼反唇相讥。
云言澈抬眸冷笑,“云家还不算消失吗?”
不说云家老爷子和云言澈父亲那一辈,单单就是他们这一辈,最小的云临风都已经十四岁了,也已经有了举人的功名,更遑论是更年长的云临风和云昱安。
可他们都无法涉入朝堂舒展心中抱负。
云言澈想起小小年纪就要被迫明珠蒙尘的云临风,想起父亲与二叔一辈子都只能留在落华书院里教书,想起云氏一族这么多年一直都在被皇家打压……
云氏一族的确是清流之首,天下文士之向往,可他们不只会读书,不只会吟诗作对。
必要时候,鲜血才是他们保全血脉传承的方法。
钟北尧自然明白云言澈的意思,也正因为明白,才更加心寒。
钟家世代为民,更是忠于皇室,太祖皇帝当初也是在钟家辅佐下才顺利收拢天下登基称帝。
也曾与钟家先祖约定,萧氏皇族与钟家永为臂膀。
这才不过百多年啊!
钟北尧眼风昏沉,“云家老爷子怎么说?”
“祖父年纪大了,心胸疏朗,只要云疏不受委屈,一切顺其自然。”云言澈说道。
“顺其自然。”钟北尧重复着最后四个字。
云言澈斩钉截铁,“顺其自然。”
“那便顺其自然。”钟北尧低声说道,“那婚事……”
“婚事乃陛下亲赐,钦天监也已合了八字,婚期就在九月初五,这是不可更改的。”林云疏开口说道。
“九月初五?”云言澈皱起眉头,显然是对这个日期不满意,“为何如此匆忙?”
世家大族成婚,三聘六礼自然必不可少,只是他们乃永安帝赐婚,六礼的流程也就少走了纳彩、问名和纳吉三步。但就算省了步骤,再怎么成婚的日子最快也得是明年的这个时候,甚至讲究的人家拖个两三年也非是奇事——毕竟不论是备聘礼还是备嫁妆,都需要时间——哪儿有上半年赐婚下半年就成婚的道理?
毕竟出身书香世家的云氏,礼义传家,规矩那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云言澈一听就非常不满。
但这日子是钦天监定的,那必然过了永安帝和皇后的眼。帝后都没反驳,作臣子的他们就更不能反驳了。
云言澈脸黑的都快能滴水了!
林云疏再不讲究礼仪,也知道世家大族隐形的规矩,这个日子已经不仅仅是赶得匆忙,更重要的是在打北燕王府和忠国侯府还有云氏一族的脸。
如今已是三月底,中间不过半年的准备时间,哪怕是嫁衣都要赶着绣,何况再要挑选各种嫁妆所需物品,时间更紧。
云言澈看着林云疏,想对她说委屈了,却也知道说了也没用。而且这个表妹性子坚韧,行事果决自有分寸,很多事情不必他说也能明白。
林云疏冲他笑笑,“怕是要请表哥帮忙给外祖父和两位舅舅去信了,还请表哥帮忙,让外祖父与两位舅舅莫要动气。”
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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