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黑血那么刺眼,林云疏看在眼底,觉得浑身都在发冷。
分明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分明是褪尽厚重冬衣关上轻薄春衫的季节,她却仿佛浑身上下都被浸泡在冰水之中,冷得出奇,身体都在摇摇欲坠。
肩头忽然一暖,沈瑾枫将自己外穿的薄罩衣笼在了林云疏肩头,顺手替她拢了下披散下来的乌黑长发,“云疏,冷静。”
林云疏伸手拽了拽罩衣,“无妨。”
再次看了一眼地上已经死去的那人,林云疏眼眸深处掠过一抹深刻的恨意,率先抬步往外走去。
地底牢里阴冷的刺骨,地面上洒满了阳光,晒在人身上暖融融的。
从地狱回到了人间,墨色的曼殊沙华颜色逐渐变淡,取而代之的是灿烂的金色阳光。
林云疏坐在扶手椅中,细长的手指攥住扶手,骨节发白,青筋暴起,面容上却还是一派宁静。
沈家兄妹俩担忧地看向林云疏,生怕她受刺激太过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不过还好,看起来挺正常的……
“区区龟兹小国,何敢对我林家动手!”林云疏指间用力,原本端在手中的茶盏不堪重负发出“咔嚓”碎裂声响。
“云疏!”沈青黛急忙上前要查看她的手,却被林云疏轻轻拂开,自己松开掌心,碎瓷合着温热的茶水洒了满地。
沈瑾枫抿唇,“云疏,此事需要调查,你勿要急切,以免打草惊蛇。”
虽是这么劝慰,但沈瑾枫在心里唾骂自己。面对这样的血海深仇,谁还能克制自己不去多想?谁能克制自己不去做什么过激的事情?哪怕现在林云疏冲去西域龟兹国捉住他们的国王严刑逼供,沈瑾枫也觉得不足为奇。
林云疏垂眸,眼睫翕动,“我明白,沈大哥不必担心。”
“这件事一定要小心,尤其是在上京地界,皇帝的耳目太多了。”林云疏说道,“我无法太过频繁地走动,一切都要靠你们了。”
“当初就让你别回上京,哪怕是在江湖中,沈家也足以保你无忧,你却非要回来。”沈瑾枫叹气,“回来后处处掣肘,不仅出个门麻烦,就连查个事情都麻烦,你说你回来做什么。”
林云疏摇摇头,“林家一直在西北,脱离朝堂太久了,我需要掌握朝堂动向,必须回来。”
“云家呢?”沈瑾枫手指叩了叩桌面,“云姨母母族,若我没记错,云家应该在云姨母嫁入林家后就举家迁往江南一带了。”
说着自己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云家也离开朝堂太久了,怕是难。”
“其实也……不难。”沈青黛踌躇不决,“我前两天在大报恩寺附近,见到过云家人,不过不知是回来专门拜佛的,还是回来有其他事。”
林云疏没出声,沈瑾枫突然开口说道:“我让他们押人回京时,遇到了北燕王的人。”
北燕王,钟北尧。本来和他们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但圣旨已下,从此钟北尧就是林云疏的未婚夫。
林云疏眼眸动了动,“无妨,钟家与皇家也并非铁板一块。”若真的放心钟家,又怎会亲王不入封地,反倒在上京常居?说是心疼怜惜钟家兄妹幼失怙恃,其中多少算计谁又能说清?
“今日出来够久了,我该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他们说话,就唤了林远,自去提了沈青黛提前准备好的各色香料,就准备回府。
沈家兄妹看着林云疏远去的身影,面面相觑,沈瑾枫最后还是长叹口气,“妹妹,把信鸽放飞罢,爹在家里也闲了太久了。”
白色鸽子扑棱着翅膀飞上天空,山下松涛滚滚,金乌即将西坠,如血的光芒带着不祥的意味铺了人满眼。
朝廷……林家……皇室……西北边关西域属国……
沈瑾枫低低嘲讽一笑,觉得这关系真特么是让人头疼。
林云疏回府后将手里香料随手递给听风让她先去归置好,就回了静雪院洗漱准备用晚饭。
晚饭也没好好吃,草草用完就用清茶漱了口,将侍奉的丫鬟们都赶出去,自己坐在有些昏暗的内室沉默不语。
就这样一直坐到天色彻底黑透,林云疏仍旧坐着没动,内室门口守着的一溜儿小丫鬟都眼巴巴地望着门里,希望能听到点动静。
可惜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丫鬟们就这样在门外守了一晚上,林云疏也就这样在屋里做了一晚上。
直到金鸡啼鸣,林云疏才仿佛被惊动了似的,自己换好衣服簪好头发走出来,吩咐人摆饭。
她太过淡然,也太过安静,听风听荷知书知墨四个人都懵了,半晌没反应。
四个贴身伺候林云疏的大丫鬟都懵了,更别说其他底下的小丫鬟了。
林云疏没听着身后的动静,驻足好奇向后看去,“怎么,早饭还没备好?”
“哦哦哦——”听荷第一个反应过来,“备好了备好了,厨房里头一早吩咐下去备早饭了,做的全是清淡粥菜,郡主保准儿喜欢!”
林云疏一笑,“吓得我,还以为一夜过去我连吃的都没了呢!”又安抚几个丫头,“得了,我就是失眠,没什么大碍,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去罢!”
底下一溜儿的小丫头们这才四散开来,各自忙去了。
桌上摆了样酸辣萝卜,还有一碟子时鲜脆笋,一碗银耳粳米粥,还有两个小葱油饼。
林云疏这顿早饭用的舒心,用完后实在是困倦,就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
一觉睡到金乌将将西坠,连午饭都错过去了,却还没到晚饭的点儿,知书知墨管着她肠胃,不许她不到点儿用饭,这时候也只肯一盏清茶一碟糕点,旁的零嘴杂食那是一概不允许的。
林云疏撇嘴,用了两口点心就嫌弃地不肯用了。
只是等到正式摆晚饭的时辰了,林云疏又不肯动筷了。
知书在旁边被气得那叫一个“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直说郡主睡得这一天把自个儿的身子都糟践了!
林云疏身子好着呢,毕竟内力深厚,不是寻常人家的贵女能比的。但这话可不能说,说了知书知墨怕是要被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