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蘅君不忍心自家素来极致古板守礼的胞弟如此失魂落魄,亦不愿他久久沉溺于道心收到剧烈冲击的动荡不定之中以致步他后尘,魔执丛成,挣不脱念不明,最终只能颓败堕落。
遂强撑着露出一贯清雅绝尘、淡然清隽的笑容,温煦若三月桃花醉春风地唤道:“启仁,回神!天若至暗降临,自有人甘饴身化烛炬以照前路!人心若沦丧,亦有人站起重塑正道人心!你为蓝氏先生,教化经验丰富,值此世事变迁之际,怎能率先怯步?!”
“天若至暗降临,自有人甘饴身化烛炬以照前路?人心若沦丧,亦有人站起重塑正道人心?”
蓝启仁嗫嚅复述了一遍,垂头沉默良久,方才抬头指着光幕中正在寒室埋头处理宗务的自己,骤然收到战地蓝氏传来的关于魏无羡挖坟掘尸的讯息而疾首蹙额、暴跳如雷的一幕,他茫然无措地反问:“他如此可堪先生否?可悖逆家规否?行事可合其一直坚守的正心?!”
闻言青蘅君几人顺着蓝启仁的颤微不断的手指看向光幕,恰逢其时画面正转换到暴怒过后恢复平静的蓝启仁冷脸皱眉地禁止回云深不知处换防休憩收到同样讯息的蓝庭风下山去寻魏无羡,蓝庭风不服此禁令,执意违背家规意欲偷跑出去反被蓝启仁堵在云深山口二人对峙的那刻。
青蘅君嘴角上扬的温雅笑意瞬间封冻,蓝曦臣面色苍白如纸,聂明玦等人怔愣了一下立马就明了蓝启仁如此行事所表明的态度,再联想到另一个自己此刻大同小异的态度,本来苍白虚弱的脸皮腾地一声冲起了漫天羞愧的红霞,而温若寒则是一脸不出所料的漠然。
至于兰室内的其他人嘛,自成一界的魏无羡与蓝忘机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对外界的一切动静置若罔闻。其余大批的仙门众人正在全力抵抗自肉体到神魂那潮水般连绵不断的痛苦折磨,并没有闲心去关心旁人的悲欢。
而画面流转的光幕也如此,不以外物而转移,遵循着古老的规律继续那未完的岁月显现!
【 云深不知处山门口,在众多蓝氏弟子的围视中,蓝庭风与蓝启仁的这场冲突以蓝庭风被蓝启仁一举镇压,被罚三百戒尺禁足祠堂面壁思过兼抄千遍家规而告终。
正当受完三百戒尺蓝庭风,跪坐在祠堂小几前,边呲牙咧嘴地抽着冷气抄写家规,边忧心忡忡、满心不解地担心他那奔波在在远方战场上的魏兄, 既忧虑其现状亦不解其骤然如此行事的缘由。
而射日之征中力扛一半战线的魏无羡此刻早已无心力去关心其他。
带着新炼的温氏凶尸重新踏上战场的魏无羡简直杀疯了,一人一陈情,横笛彻夜长响,身前新炼的温氏凶尸充当先锋,其后随清越若天人之心垂世的笛音随召而来的凶尸厉鬼源源不绝地自四面八方如滴水汇海聚于炎阳烈焰红袍凶尸后方,若暗夜下蕴含可怖暗潮的深海,一浪复一浪地以摧枯拉巧无可阻挡之势涌没一个又一个温氏坚守的雄关险隘!
在远远躲避魏无羡所过战区的其他百家联军们欣喜若狂之余难掩极度忌惮、鄙夷不屑、排斥唾弃情绪的欢呼雀跃中,势如破竹、一路无阻地将战线不断向前推进!
不过一夜就连续收复若干地区,战事稍歇,一封封捷报雪花似的频频飞传至其他战线的营地,同时此处联军营地一片欢声笑语,众人喜气洋洋地在人头攒动的庆功宴上觥筹交错,起坐而喧哗,更有不少世家家主端着酒杯言笑晏晏地凑到闻讯赶来的江澄面前谄媚恭维。
沉浸在战事频捷的喜悦之中的众人,无人在意或者是刻意忽略了本应是宴会中心的人,早已若寒雪惧于旭阳那般,仓惶而黯然地退离了这热闹喧嚣的营地。
形单影只 、孑然孤寂、极度失落之下,漫无目的地游荡到一处只有一树零丁残叶的老树的荒地,站在老树下仰头望着那张牙舞爪、歪七八扭的丑陋枝桠,魏无羡眼神迷蒙了一瞬,执笛的手在这一刻恍若有了自主意识,转腕将陈情斜插入腰侧。
同样有了自主意识的大腿,在主人荒沌一片的大脑没有发出指令的情况下,本能地跨步至树身前,空了的手置于老树的枯陋的树皮上一按一撑,后腿连蹬,一滋溜儿就攀爬至树顶一处勉强可纳一人的位置,曲膝蹲坐于内,继而埋首于叠于膝上的纤瘦血管依稀可见的手掌间,落寞怅然无言。
茫茫天地之间,唯有亘古未变的冷风拂过老树上倔强悬挂着的零丁残叶,发出的不知是嘲似悯的瑟瑟余声,应和着魏无羡那瘦弱胸腔内千疮百孔的心脏的跳动。
不,还有旁的东西如影随形地傍着他!
是那世间无尽活人唯有魏无羡才能聆听到的不绝于耳的隐于幢幢怨气之内若有似无的喁喁鬼语、荡人心魄惑人心智诱人堕魔的喃喃低吟!
是那亡灵对尘世的不舍不甘,是那亡灵对活人无尽的怨毒嫉恨、诅咒哀嚎!
亦是数不胜数的在这场席卷天下的射日之征中被无辜波及的百姓,长茫不解的悲呼恸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