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了责罚,当晚,凌风就发起了高热,整个人蜷缩在床上,脸上布满汗水,似是从水中刚刚打捞上来。
"喂过药了么?"凌清玄朝着王婶问。
"没,喂不进去,死活不肯开口。"王婶无奈叹息着。
凌清玄接了药瓶,坐在了凌风床榻上,安抚着拍打着床上虚弱不堪的人,此时药汤已经放了一会,并不烫,舀了一勺送到凌风嘴边,勺子抵到了嘴唇,却还是不愿开口。
"听话,吃药"语气里是少有的温和,不似往日的严肃。
"先生,我不吃,苦"迷糊间,凌风呢喃着。
"先生,我配不上您的期望,我不是您,药好苦,先生也好苦。"话说到此处,凌清玄定然明白了凌风知道了什么,抬眼朝王婶看去,王婶被看的发怵,支支吾吾全说了。
"尘儿,你我都并非圣人,哪怕是圣人,也未必完美,做不到的事,先生不会强求你,期望和将来能走到何种程度是成正比的,哪怕失败,也离期望不远了,若是连自己都不愿相信不愿尝试的话,只会止步不前,先生信你能做到,也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可先生您..."话还未说完,之后就是呜咽,他不明白先生为什么对自己欺骗那么高,也不明白先生为什么能在那么严苛的环境下毫无怨言。
"还记得先生在收下你时强调的什么吗?"
"您有私心。"
"尘儿,先生不是掌控全局的神,也会赌,我的赌注是你,赌你能高中状元入朝,先生需要赢,先生犯了很大的错,可这个错,先生却需要你来圆。再过三个多月过年了,尘儿会明白的。"
"尘儿知道了,先生,我喝药。"说罢,凌风端起来药碗,刚刚想要直起身体却被身后的一阵钝痛止住了,就那样呆呆的斜倚在床边,看起来颇有几分呆萌,手里的药汤被凌清玄接走,已经冷了,一旁站立的王婶立即会意,收了药汤小跑去重新煎,现在已经是深夜,先生和王婶却还要为自己操劳,凌风心中愧疚,只能祈祷之后少犯些错。
煎药空下来的半个时辰,凌清玄取了留在凌风这里的药膏,正好趴着,也不用哄着上药,凌清玄上前就把被子掀开一部分,露出身后的方寸之地,小心拉下了里裤,此时半撑着的凌风,耳尖悄无声息的蔓上了红色。
身后整个成青紫色,好些地方破了皮,渗着点点干枯的血迹,床边摆着木盆,应该是王婶准备的,水已经凉了,应该不会太难受,凌清玄取了毛巾,蘸湿,小心的擦掉血迹,凌风开了开口,话还没说出,身后猛的一疼,凌清玄手摁着淤青,看着欲开口的小孩,仿佛在问"怎么了,你有问题?"凌风默默闭上了想开口的嘴。
药瓶里的药膏几乎是没了大半,看着凌风身后青紫糊上了油腻腻的一层,凌清玄十分满意,只是苦了凌风,能维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这时候王婶端了药来,刚刚入口,凌风就睁大了眼睛,药里混了甘草,虽是怪怪的,但总归掩去药中苦涩。
幸运的是第二天清晨高热便退了去,很不幸的是,身后刚刚遭了殃,如今膝盖也无可幸免,七日功课翻倍,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这是何其难,更何况平时的功课还不可落下。
但好在林清玄还算有些人性,将用在书面作业的时间减少,这可不算幸事,平时的功课加入了其他六艺和武功,结束一天的学习本就身心俱疲,还要抽出时间去补上之前的,可谓苦不堪言。
聪明的孩子总是不让人多操劳,日复一日的这样过下去,用了半月时间,可算结束了这劳心又劳神的补习。值得高兴的是,他的先生给他放了小半天假,可以出府,只不过要带上川伍。
*
小孩子的精力总是无限的,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气,走走逛逛几乎逛遍了大半个京朝城,他们去戏园里听了戏,从糖葫芦小贩上买了糖葫芦,远边的天染上昏黄,川伍也在一旁提醒,还有半个时辰就到先生规定的回家时间了。
凌风不舍的点了点头,打算挑一条最远的路回府,走着走着,看街边的商贩都熄了灯,只有一家书画店还闪着灯光,凌风想到了什么,跑进店里,店家看这么晚还有人来,也是惊诧,忙迎了上来。
"店主爷爷,你这里有没有戒尺什么的?"小孩子眨巴着眼睛问到。
"哎,有"说罢从抽屉里拿了盒子,很眼熟,除了没有家里那把上刻的花纹,其余可以说一模一样,凌风眼角抽了抽。
"这种很流行吗?"
"怎么会!小友,我这戒尺,只卖有缘人和那户人家"说完贱兮兮的指了指身后闭着的门。
"好吧,家里也有一把一样的"凌风不经意提了一嘴,一声瓷器落地的声音,是里屋传来的,只当是不小心,没在意。
"爷爷,有没有轻巧些的?"
"你买这些做什么,要说收藏,这把就最好了。"
"先生的竹尺质量太次,打断了,重买个送给先生。"
没来得及回话,里屋的门就打开了,店家暗道不妙,以为是吵到了对方,道歉的话还未说出,走出的男人就朝凌风问到:
"你叫什么?"
"凌风,您有什么事吗?"话说完,凌风抬头,看到了和先生有五分相似的脸,一瞬间惊诧,又迅速掩了下去,喜怒不形于色,这是先生教的。
"你的先生?凌清玄?"
*
"师公就是这样了"得知了对方的身份,先生敬着的人,没必要欺瞒,于是把相识,拜师,全说了,包括凌清玄的赌注。
"好,他很好,尘儿,你把这个带回给你先生"男子招呼了店家,取了一把婴儿手臂粗的藤杖,几股藤条扭在一起,光是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末了是刻着一个小小的凌字。
"师公,我没买着戒尺,和您聊太久了,误了门禁,我不想挨那把黑尺子"言语里带了哭腔,看着好不心疼,坐上男子扶了扶额,吩咐凌风说清缘由,就不会挨罚,顺便给凌风带上了好几把戒尺,薄的厚的,种类应该全了。
外面的川伍看了笑着走出来的凌风,心里是一万匹马崩腾,也不管凌风大包小包带了些什么,抱起小孩就开始狂奔,一炷香十尺,迟了半个多时辰,小孩自己不心疼自己,他川伍还心疼,生怕跑慢了给孩子加罚。
没有给凌风休整的时间,川伍直接把小孩扔去了书房,退了下去,只留下呆呆的凌风。
大包小包落在地上,包裹着的布也不争气的散开,一地戒具,好不壮观,凌清玄看着自己学生的礼物,不由气笑。
凌风好似刚反应过来,把胸前死攥着的藤杖拿出,双手奉上,下跪,师公告诉他,这是凌家最高家法,请这个,没有站着的道理,待凌清玄看清,大步向前,凌风也顾不上什么礼仪,生怕再不说话就挨了打。
"先生!师公和我说把这个给您,让您,每日带着每日跪省两个时辰,说要看您到底要犟到多会!"
回答的是一声轻叹,就吩咐凌风下去了。父亲这是要,逼他回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