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云昭面无表情,坐在窗边,窗外飞鸟起起落落,除此外倒也没看见别的什么活物。
桌前酒杯被斟满,佳人望着远方,失了神。
自从离开地牢后,她便坐在这里,不言不语,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木偶。
没人敢来打扰她,就像没人敢擅自闯进狼的巢穴,哪怕只是只孤狼。
起起落落,兜兜转转。
十殿,对她来说是枷锁,也是铠甲。
段云昭一直不愿意承认,其实害死了江沐辞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啊!
自幼时段云昭便清晰地知道十殿是个怎样的存在,恐怖阴森,心狠手辣。外表富丽堂皇,内里鲜血满地。
每位十殿主君皆是段家女子,皆是离去又归来。幼时的她不理解为何,明明有选择离开的权利偏偏又回来,呵……唯有局中人,方知是与非。
眼睑垂下,段云昭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水顺着嘴角撒下,带着些许妩媚。
如果,如果不曾相遇,如果我不曾缠着她,那她是不是,是不是会在世间的一个角落里,安好。
沐辞,沐辞,我的,阿辞!!
顺着椅子,段云昭滑在地上,长发散落。
“我不想,成为你的枷锁。”
我知道,段云昭唇动了动,无声地说,我知道,那么好的你,怎么会忍心,困住我呢?
风动了,轻轻抚着段云昭的秀发,像是她还在一样。
段云昭有些醉了,一双眸子带着迷离,跌跌撞撞的站起身,脚下一个不稳她又跌落在地,手上酒壶摔了,酒洒了一片。
“最后一次,这是我最后一次,”段云昭顺势躺在地上,任由酒水粘湿衣襟,“最后让我再,任性一次。”
眼睛渐渐闭上,恍惚间,“好,我们阿昭最厉害了。”
阿辞,我的大将军,我的阿辞。
*
幽暗的灯光,飘忽的火苗,这里的台阶不像十殿那样华丽,反而阴暗,令人心里泛起阴寒。
段霞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游瑾安跟在身后寸步不离。
段霞突然回首,盯着游瑾安:“你们对她,是不是过于残忍了。”
游瑾安眯了眯眼:“霞君,对此你也有所作为。”所以,别当自己是个圣人。
“我没觉得自己多善良,只是,”段霞突然抬头看向头顶,仿佛能看到段云昭的身影,“那个叫我姑姑的小女孩儿,本来还可以再天真一会儿。”
只可惜,她段霞的血脉太弱,太弱。
游瑾安不动声色:“所以,霞君这是要求我们,对昭君,好一点?”
“你们会听吗?”段霞面目有点狰狞,“你们见了那么多,早就失去了最后的温柔了吧?!”
可她又有什么资格为段云昭去质问,咆哮呢?
游瑾安走上前,轻轻推开房门,侧身,面容平静,仿佛听不懂段霞的话:“段霞小姐,后会无期。”
段霞往右靠着墙壁,神色不喜不悲:“你们会在多久以后来收我的尸体?”
“不必担心,我们自会在您去后妥善安排后事。”游瑾安依旧礼貌答道。
“那我相信你可以,毕竟,你有经验。”
“游瑾安,”段霞出声,“你还有感情吗?”
“念初让你来,怕是已经算到你是不会动感情的了。”
一步一步走近的同时,她轻轻叹气:“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可以的话,别让昭昭身不由己。”
门关上的同时,段霞最后一句话传来:“我希望,她能万事从心,莫要强求。”
万事从心,莫要强求。
砰,门关上了。
游瑾安面色有异,“游瑾安,你还有感情吗?”
有感情吗?
“瑾安。”少年郎眉目明朗,温润如玉。
呵,游瑾安自嘲一笑,感情,感情。
除了泽安和樱者,没有其他任何一个人知道,当年的游瑾安也用尽全力爱过一个人。
可结局呢?
游家满门被灭,祖宅被烧,全家老少仅仅只有我姐弟二人侥幸逃出,可尽管如此,泽安还是被害得重病一场,差点身亡。
够了,够了!
游瑾安沉寂良久,低声吼着:“我也曾,用尽全力爱过啊!”
游瑾安压抑的声音在并不大的楼道里回荡着,嘶吼着,像是在回应段霞。
只可惜,人生从来都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