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尤~”
“小虞!”
“小尤。”
身边人喋喋不休,换着方法吵。
戚殷倒退着走路,冲他歪头:“小尤弟弟,我带你一起玩啊。”
“别发呆了,一个人多没意思。咱们去爬树吧。外面那颗树结的苹果可甜了。”
自从他不经意间从云盈那里知道了自己的生日日期,‘弟弟’这个称呼就仿佛长在了嘴上。
这个时候虞尤正武魂反噬,其实难受的厉害,本来只想自个静静,无奈总有人找上门。
无论他藏在哪都能找到,也是神了。
他倦意十足,懒得搭理又忍不住嘴毒:“走开。”
“又让我走?”戚殷不满:“我走了你就没朋友了。”
“那就没有。”
“没有多孤单啊,我还是当你朋友吧。”
实际上虞尤并不冷漠,也不寡言。平日里到处一个人是因为懒得张口,真正相处的话处处都能得出傲气来。
这种傲也并非盛气凌人,只是无悲无喜多点,也看得出是家境很好的小孩。
当然,孩童时候自然是幼稚的,所以戚殷对他的印象总是:一个喜欢自闭的冷漠毒舌属性地主家傻大儿。
·
又是一个下雨天。
雨水打在玻璃窗上滴滴答答响,如同一断低沉短暂的乐章。
病房门口一角有个书架,摆满了幼儿读物。
虞尤在这里几个月,基本看了个遍。
自从某人过来就一直在叽叽哇哇闹腾,身边久违的安静下来,他反而有些不适应。
他已经很久没看见戚殷了。
云姐姐本名云盈,出身医学世家,上头有个哥哥,自己当然也学了医。来这纯粹是因为专业特攻,性子温柔又知性,小孩子们都喜欢她。
云盈托着铁盘过来,果然不出意外在飘窗上抓住一团团子,好笑道:“又在这儿。别看了,快来吃午餐。”
飘窗窗棂很宽,几个孩子横排坐都没问题,加上采光好,虞尤一个人时大多都窝在这看书。
书也没仔细看,一页页翻得很快。
虞尤看了不下十遍,丢了书靠近,抓着勺子眼见云盈要找下一个人,顿了顿,还是没忍住:“戚殷呢?”
平时三分钟就要烦他一次的小孩儿不知为何,一星期都没见人影。
他跳脱的很,走哪都一大堆好兄弟。
难不成又找了个新伙伴?
想到这,虞尤抿了抿唇,抓勺子的手用了点力气。
真是个小渣男。
云盈脸色不变,平淡道:“送去另一个区域治疗了,别担心,马上就回来。”
她弯下腰,乌发随着垂落下来,笑笑说:“小虞是没人找着玩,所以寂寞了?别总逮一个人,其他孩子也跟你玩啊。”
虞尤已读乱回:“今天的菜好吃。”
云盈忍俊不禁,揉揉脑袋走了,“你慢慢吃,不够找姐姐再添。”
她身影刚消失,口口声声说着菜品好吃的虞尤立马扔了勺子。
这里时不时就有人被送去另一个区域,不算罕见的事。孩子们其实知道自己生了病,跟其他别的小孩不一样。
虞尤没有,但他清楚云盈说的另一区域指的是病情恶化到一定程度,没办法正常活动所以特地成立的病危区。
戚殷一个星期前还在他耳边叨叨要去爬树,怎么可能真的丧失基本生活能力。
所以云盈是在借口搪塞他。
虞尤将那本翻过的书扔回书架,熟门熟路找到了地下二层的楼梯,步子很稳,无声无息。
他知道戚殷也有渐冻症的病,但不知道他到了各种地步。
其他小孩虽然活泼,可跟正常人相比还是能看出区别的,那种区别就像是黑白两色,一眼就清楚明了。
但是戚殷没有。
他太乐观,也太热情了。
如同这里每月屈指可数升起的太阳,也如同贫瘠之地盛放的艳丽玫瑰。
地下二层不见天日,只有几处灯光尚且亮着。
琅琊虞氏的子弟皆为长发,生长速度比旁人快了三倍不止。淡粉色的头发垂落腰间,是这昏暗天地间唯一的亮色,蜿蜒过去如流水倾泻。
虞尤曾经碰见过不止一回戚殷独自过来,之后几个星期见不到面,这次亦然。
只不过他终于从旁观者,变成了入局人。
那个平时笑眼张扬肆意的小孩独自深入黑夜,坐在暮色当中低腰抱头,像无数以前天里的自己。
暗淡灯火距那人分寸遥远,他没迈步,虞尤同样也没进去。
阴阳交错之地被光线分割成两个地界。虞尤站了很久很久,又如同来时无声无息原路返回。
重新竖起那本童话书,他偏头望向窗外,太阳已经陨落半途,再不见之前的明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