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杳记事起,爸爸每天带着她穿梭在深林中,挖草药,查看之前设下的陷阱有没有捕到猎物。
只要挖到值钱的草药,爸爸就会背着她翻过几座山,去有许多人的小镇里卖掉。
每到这个时候,爸爸会给她买甜丝丝的棉花糖,一次买上很多很多包,她可以吃好久呢,
小镇里的孩子们穿着好看的花衣服,扎着复杂的麻花辫,她总会盯着看好久,但她一点都不羡慕,因为爸爸会用花草给她辫好看的花环、漂亮的花裙子,可以引来蝴蝶呢。
彼时她已过四岁生日,她问出了她此生最后悔的一句话:“爸爸,他们背的是什么呀。”
爸爸沉默一瞬,才回答:“书包。”
“他们背书包,是去做什么呀?”
“上学。”
“上学?”
“杳杳想去上学吗?”
“什么是上学?”
“上学就是,和小伙伴们坐在一起,学习知识。”
和小伙伴们在一起?
“如果我去上学,是不是可以和他们一起玩?”
“当然可以。”
江予杳这四年一直和爸爸在大山里生活,她稀奇小镇上和森林里寂静的不同,总是热热闹闹的,街上的食物香味格外吸引人。
森林里有小动物可以和她一起玩,但小孩嘛,总想和自己一样的小朋友说话,她每次到小镇上来时,看到一齐玩耍的小孩子们,很是羡慕。
她喜欢热闹。
回到家,爸爸将她抱在腿上,轻声道:“杳杳,明天我们搬到小镇上,好不好?”
“为什么?”
“杳杳到了该上学的年纪,我们去幼儿园里交朋友,好不好?”
江予杳绞着手指头:“爸爸,没事的吧?”
爸爸轻笑一声,刮了刮江予杳的小鼻子:“杳杳说什么傻话呢?什么有事没事?”
江予杳嘻嘻躲开,没有看到爸爸眼中的忧思。
爸爸抱着江予杳摇啊摇,摇到江予杳昏昏欲睡,迷迷糊糊听到爸爸的话:“明天我们搬家。”
江予杳梦呓:“好,搬家。”
之后的记忆江予杳不太记得住,只记得他们搬到小镇的边缘,正好幼儿园离家不远,江予杳每天自己上下学,爸爸也早出晚归,去大山里打猎。
一切都是那么美满。
江予杳上一年级,下学后跟同学分别后,蹦蹦跳跳回到家中。
“爸爸?”
江予杳推开院门,映入眼帘,一片狼藉。
江予杳找疯了,没有找到爸爸的身影。
夜很深,雪很大,江予杳打着不甚明亮的手电筒,跌跌撞撞跑向森林里的房子。
“爸爸?”
还是没有人。
江予杳问小动物们,都说爸爸没有回来过。
正当江予杳绝望之际,一只老鼠跑出来,说,它看见一群黑衣人将爸爸塞进铁盒子里,带走了。
江予杳按照老鼠的提示画出了路线图,可是她年纪小,淋了雪,浑身湿透,在森林的房子里发起高热。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爸爸回来了,奔向自己,将她抱在怀里。
江予杳紧紧抓着爸爸的袖子不愿松手,生怕爸爸跑了:“爸爸,没事儿,杳杳会保护你。”
醒来时,江予杳在一个很大很大的房子里。
她打开门出去,守在门口的佣人见她醒了,带她到江浔音书房中去,她极力反抗:“我要我爸爸,你放开我!”
生病的小孩怎么可能抵得过成年人的力气,她被佣人强行带到书房。
女人很漂亮,长相明艳,衣着华丽,江予杳一时间被女人的漂亮迷住了眼。
直到女人的指甲掐疼了她的小脸。
“你就是哥哥在外面生的小杂种?”
“我不是小杂种。”江予杳拽着女人的手,不停挣扎,指甲划破了她的脸,江予杳下意识觉得女人口中的哥哥就是自己的爸爸,“你这个坏人,把我的爸爸交出来!”
女人被江予杳挠疼了,一把将江予杳甩在地上:“小杂种!”
就在女人的脚要踹在江予杳的身上时,一道人影挡在她的身前,独属于爸爸的味道包裹着她,让她安心不少。
江予杳小手回抱:“爸爸,你去哪里啦?呜呜呜呜呜...”
“杳杳不哭,杳杳乖。”爸爸擦着她脸上的泪珠。
江予杳透过眼泪,看到爸爸脸上的乌青,她急忙眨干净泪水:“爸爸,你受伤了?”
江予杳见爸爸身后的女人面色不善,起身将爸爸护在身后。
“爸爸,是不是这个坏人打的你。”江予杳回握住爸爸的手,“爸爸,你不要怕,我保护你!”
江浔音嗤笑一声:“哥哥,我愿意带这小杂种回来,可不是想看你们父慈女孝的。”
之后的几年里,江予杳跟着爸爸在江家讨生活。
不知道为什么,江家的人都看不起爸爸,吃的东西经常都是臭的,只有一个老爷爷抱着一沓纸来找爸爸时,才会有点好的。
直到爸爸逃走。
江予杳不知道的是,爸爸本可以顺利远走高飞,让江浔音再也找不到他,但他在最后一刻,想的是要带着她一起走。
父女俩又是几年的辗转,直到在庆城,爸爸的身体再也坚持不住,停留在那里。
两人只剩一块钱,刚好够买两个馒头。
老板看着两人实在可怜,收留江予杳在后厨择菜,包父女二人的住宿和吃食,每天还有五十块钱的工钱,江予杳感谢万分。
白天待在后厨帮忙,晚上去街上捡破烂。
变故出现了。
江予杳晚上捡破烂碰上一群烂酒鬼,正在猥亵一个衣着矜贵的少年,江予杳二话不说前去帮忙,两个少年人,怎么抵得过五大三粗的成年人,两个人快要无力招架时,爸爸找到了她。
爸爸很漂亮,被酒鬼们调戏。
江予杳恶心又无助,这时,老板赶来了,报警抓走了那些混混。
可是爸爸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江予杳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时陈絮汕偷偷拿来了自己的零花钱,给江予杳爸爸治病。
混混们对于自己没有调戏到的美人耿耿于怀,连着几天踩好点,趁着江予杳晚上没在家,溜进了江予杳家里。
江予杳得到消息跑回家时,江浔音面色阴沉坐在椅子上,江予杳想进去查看爸爸的情况,被江浔音一掌扇在地上。
“你知不知道,哥哥他…他…”江浔音声音哽咽,她看着挣扎着起身的江予杳,又是一脚踹过去,“要不是因为你这个小杂种,哥哥会受这些罪?”
江予杳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她听不清楚江浔音到底说了什么,在江浔音又想打她时,抓住了江浔音的脚:“你,带我去看爸爸!”
“现在还轮不到你这么跟我说话!”
江予杳倒在地上。
江浔音将爸爸带回江氏,但爸爸没有求生的意志,求着江垶洇想见江予杳一面。
江垶洇开口了,没办法,江浔音只得将江予杳接回来。
江予杳看着身上插满管子的爸爸,泣不成声。
爸爸强撑着抬手:“杳杳不哭,杳杳以后不能继续保护爸爸了。”
“爸爸…”
“不会的,爸爸,杳杳还要保护你一辈子呢。”
“杳杳乖,不哭,答应爸爸,好好活着。”
“杳杳没法保护爸爸了,还可以保护妈妈呀。”
“妈妈?”
江予杳愣住了。
“对,妈妈,江浔音就是你的妈妈。”
江予杳心中的妈妈,一定像是老板一样,温文尔雅,绝不是目中无人的江浔音。
爸爸死了。
江予杳生病了,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声音,她的头好疼。
有一天,她因为头疼犯了,与族中的小孩打架,被江浔音罚跪在祠堂,翻到了“江承思”。
江予杳的爸爸叫,程思。
程思,承思,江承思,哥哥。
江予杳彻底疯了。
她不顾江浔音罚跪的命令,抱着写着“江承思”的牌位到处跑,碰上一个人,就问:
“江承思是谁?”
“江承思是谁!”
“他是不是我爸爸?”
“他怎么会在这儿?”
江家一时间被闹得兵荒马乱,直到江氏掌门人回来。
江予杳被关进一座破旧的宅院里,众人实在抢不走江承思的牌位,只好任由她抱着。
江予杳疯疯癫癫在院子里活了半年,半年后,陈五来了。
两年里,一直都是对面半边的院子里的老太婆照顾她俩。
此时江予杳的神志会有片刻的清醒,清醒的时间里,老太婆就给两人讲这江家宅院里的故事。
掌门人生了三个孩子,老大江承思,老二江垶洇,老三江浔音。
这老二啊,有本事,早早离了家,大哥和三妹相差五岁,从小一起长大,平日里三妹就喜欢黏着哥哥,哥哥疼妹妹得紧,也就随她去了。
到了明理的年纪,妹妹还是很黏哥哥,晚上都要跟哥哥一起睡,哥哥肯定不答应,妹妹弄伤自己向哥哥卖惨,谁知,常用的伎俩现在不管用了,妹妹很生气,她觉得哥哥肯定有事情瞒着自己。
她偷偷跟去哥哥的学校,果然,有个女生递给哥哥一个盒子,哥哥开心接过,给女生喂一口,自己吃一口。
妹妹嫉妒疯了,她觉得女生抢了自己的哥哥。
就在妹妹对女生下杀手时,哥哥及时赶到救下女生,他不相信自己可爱的妹妹会这么残忍。他搬离了江家。
妹妹趁着掌门人生病,将江家的一大半控制在自己手中,并且充分展示出自己的能力,在获得族中长老的支持、彻底站稳继承人的位置后,把哥哥绑了起来。
一年后,她生了个孩子。
掌门人想过出手,但妹妹越来越厉害,越来越疯癫,掌门人考虑到江氏,考虑到礼的预言:下一任真正的礼圣会由妹妹诞下。
所以,掌门人不能随意出手。
直到妹妹生子,找到了机会。
妹妹醒来前,江承思带着孩子走了。
掌门人告诉妹妹,孩子夭折了。
...
江承思抱着孩子,漫无目的走在林子中,他看着怀中的孩子,迷茫不已。
这是近亲的产物,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他的手不受控制伸向孩子细小的脖颈,感受到手下的脉动,他如梦初醒般松手。
孩子被疼痛弄醒,刚要哭闹却看见漂亮的人儿,她抓着美人的手,咯咯笑着。
江承思看着怀中嬉笑的孩子,将她放在地上,走了。
孩子见美人离开,不哭不闹,笑声引来了森林中的动物。
当江承思回来时,见一匹棕熊抱着孩子,给她喂奶。
或许,这个孩子不是怪物。
就这样,江承思带着孩子在山里生活,观察孩子的变化,还好,孩子长到三岁,都没有展现出什么基因上的缺陷。
...
江予杳,予杳,近拟于妖。
原来,她的予杳,不是“予爱于幺”,她是个不该现世的错误。
江予杳清醒了。
她拿着掌门人给她的礼,离开了江家,回到和爸爸最后生活过的庆城,进了孤儿院,被一家人收养。
她知道是江浔音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