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杳单肩挂着书包,立在满是杂草、建筑垃圾的废墟中,无声望向楼上与她打招呼的筱免:“小杳儿,快上来。”
江予杳没有搭话,与筱免对视良久。
许是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筱免好脾气一直挥手,等着江予杳上楼:“楼梯在那边。”
江予杳动了动有些酸的脖子,顺着指示牌找到楼梯,慢慢向上走。
一,二,三…九十六…一百八十一,一百八十二。
到了。
筱免没在意江予杳的拖延,江予杳出现在楼梯口,她笑着跑过去拉着江予杳向里走。
“小杳儿,累着了吧,快坐。”
筱免先坐在沙发上,拍拍旁边的位置,江予杳垂眼坐在她身旁。
还算干净的沙发与破旧的烂尾楼格格不入,两人正对着应该安装落地窗的一侧,视野开阔,两人再稍稍踏前一步,便可以结束自己荒芜的生命。
“这儿的风景好吧,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筱免凑到江予杳面前邀功,“我厉不厉害?”
“厉害。”
“唯一不好的地方…”筱免枕着江予杳肩头,“没有电梯,只能委屈小杳儿辛苦一下。”
江予杳眼神放空,直视前方。
这一片烂尾楼,在庆城赫赫有名。
江予杳所处的楼层为十四楼,风景一览无余,瞧得见远处带点绿意的山,秋风动,树叶落,所幸太阳未下山,还存着丝丝温热,明明太阳还在天上挂着,风也是温热的,江予杳却觉得自己进了阴寒的地狱。
因为阳光照不进烂尾楼?
若她爬上楼顶,会暖和吧…
“听说,开发商因为赌博,卷钱跑路,业主们挤到办公大楼又是拉横幅、言语辱骂,又是爬上顶楼用生命威胁,最后找律师打官司,都没有拿回自己的钱。”
“你看那栋楼。”江予杳顺着筱免的指引,那是两栋低层复式,“最开始,只是一个业主,她家里老人突发疾病,但存款都押在房子上,正是急需用钱时,祸不单行,小孩在这时候查出白血病没了,加上房贷、车贷的压力,她选择在那里上吊自杀。”
“据说,无头的尸体被人发现在楼下的花坛中,一层一层找过去,才在她买的房子里发现了正好卡在绳圈里悬吊在半空的头颅,真正的身首异处,她家的老人也因为没人照顾,活生生饿死在家里。”
“后来,越来越多的业主在那里上吊,事情闹大了,政府把烂尾楼的出入口封了。”
筱免轻轻靠在江予杳的肩上:“你说,他们死的甘心吗?”
江予杳推开筱免的脑袋:“你想表明什么?”
“没什么。”筱免盯着江予杳的眼睛,言语真诚,“我只是想让你高兴高兴,讲个故事。”
光的折射,这头太阳还晃悠在地平线上,那边的月亮已悄然露头,江予杳觉得这会儿的风,裹挟着一种特殊的气味儿,入阴,微凉,腥臭。
“是吗。”
筱免嘴角勾起又弯转,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好似发了癫。
江予杳转头入眼的便是筱免皮笑肉不笑的糗样,许久不见筱免出糗,闷笑一声。
“今天是八月十五啊。”筱免自觉惹江予杳不快,扯开话题,从书包中摸出两个月饼,讨好般双手捧到江予杳的面前,“小杳儿,生日快乐。”
“谢谢。”江予杳面色冷然,接过月饼撕开包装,小口吃着。
晦气。
“今天来不及买蛋糕,来年补上。”
“好。”
筱免把玩着江予杳的手指,听此反应,手上动作一顿:“小杳儿,你一定要这么对我吗?”
江予杳转过头,静静看着筱免的眼睛。
江予杳深眸中早已没了星河,无情无绪,筱免心中一紧,慌忙别过头避开视线。
筱免声音暗哑:“小杳儿,你的病,还好吗?”
江予杳不喜别人探听她的病情,她皱着眉头,思量着怎么敷衍筱免。
最初,筱免极喜欢将江予杳折腾皱眉,让人染上点烟火气。
现在,筱免见不得江予杳皱眉,她说不清也道不明为何,但她想让江予杳开心。
江予杳回神时,发现筱免离她很近,一只手搂着她的后脑勺,一只手拇指揉按着她的眉心,两人呼吸交缠,江予杳下意识后仰,却被筱免固定住脑袋捞回。
指尖的眉头越皱越紧,筱免僵硬地收回手,放弃了帮江予杳舒展眉毛的念头,自暴自弃抱住江予杳不撒手。
良久,两人无话。
月亮渐渐升起。
“天黑了,该回去了。”江予杳坐久了,还扛了个人,身体免不住有些僵硬,她推推抱着她的筱免,试探道。
筱免困在刚刚的挫败中,被江予杳这么一提醒,看向天空,她拉着江予杳的手站起身:“走吧,今天去我家。”
“那里有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筱免故作雀跃的声音逐渐减弱。
江予杳坐在沙发上暗自用力试图抽回手,奈何越想往回抽,手被握得越紧。
江予杳抬眼望着筱免:“你不是说过,生日愿望吗?”
月光缓缓透过云层照在两人身上,江予杳眼眸中光彩流转,那是从两年前就消失不见的东西。
筱免一时看愣了神,下意识侧过身,想让月光在江予杳眸中停留的时间久一点。
“对,生日愿望,你想要什么?”
筱免捏紧身侧的拳头,指甲刺破手心都未放松,试图控制声音中的颤抖
“我要你放过我。”
筱免单膝跪地,仰头拉着江予杳的手放在唇边:“小杳儿,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今天晚上,我要回家。”
…
“好。”
筱免目送江予杳下楼,也许是错觉,她觉得江予杳的脚步轻快不少。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还剩最后一年时间,拿不到礼,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杳杳,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