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
李莽话语还未结束，魏玄的声音已经响起。
“嗯？”
听到魏玄近乎于斩钉截铁的语气，李莽忍不住一愣：
怎么肥事，老魏改邪归正了？
“殿下莫不是以为，老夫就是个整日里无所事事，见到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跑去弹劾一番的老泼皮？”
“郑国公误会。”
虽然感觉魏玄对自己的定位倒是认识的很清楚，但李莽还是飞快摇头：
“您可是我大乾栋梁，我怎么敢这么想您呢？”
‘呵呵~’
摇了摇头，以魏玄的智慧，怎么可能看不出李莽的言不由衷。
对于这种态度，他倒是没有过于在意。
从决定成为一个孤臣开始，他就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人理解。
不过……
目光落到李莽身上，魏玄难得的开口解释：
“所谓‘与民争利’，第一个前提必须是‘民利’，殿下的闷倒驴的确有垄断酒水行业的潜力，但是……这其中的利益本就不在百姓手中，又如何能叫‘与民争利’呢？”
‘嘶~’
李莽承认，自己以前对魏玄的误会的确有些深了。
本以为这位在人恶狗憎程度上远超尉迟守德的老头会是个老古板，没想到……居然还有如此灵巧的判断能力？
不过这对李莽显然是有利的，至少代表着他不用担心自己被这位大乾第一喷子盯上。
念头运转之间，李莽呲牙朝魏玄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郑国公高义！”
朝魏玄竖起一根大拇指的同时，李莽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疑惑：
“既然不是为了‘争利’之事，不知郑国公是想……”
“老臣只是闲着无事，想和殿下交谈一番。”
朝李莽看了一眼，魏玄笑容不变：
“还请殿下不必多想。”
“嗯？”
环顾四周，李莽突然猜到了魏玄的想法：
这小老头显然是平时得罪人太过，虽然参加了全牛宴，但却找不到人说话，所以想跟自己扯淡消磨一下时光罢了。
“原来是这样。”
李莽是谁？
大乾未来的摄政王！
红旗下茁壮成长的善良灵魂！
对于一个遭受排挤的可怜小老头的聊天邀请，他当然不会冷漠拒绝。
“不知郑国公想要聊些什么？”
“就谈谈这‘闷倒驴’吧，据我所知，只要酿酒，都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但殿下好像……”
“这个简单。”
闷倒驴的利益已经划分完毕，而且参与的还都是大乾权利金字塔顶部的一群狠人，李莽根本不担心蒸馏手段被流传出去。
也是因此，在听到魏玄话语的时候，李莽直接开口：
“其实这种酒水，并不是直接酿造出来的……”
为了满足一个可怜小老头的好奇心，李莽硬是将蒸馏拆开来为魏玄讲了一遍。
“想不到世间还有如此精妙的手段，当真是让老臣涨了见识。”
“殿下，听说你近几日还在城中开了一家低价冰铺？”
“那是硝石成冰之法……”
同样的道理，有李二凤同志背书，李莽根本不担心技术外泄。
更何况，就算外泄了，皇家生意，谁敢擅自插手？
真以为九组消消乐是说着玩的？
“妙，实在是太妙了！”
举起手中酒杯，魏玄笑容真诚：
“能够听闻如此妙法，理当共饮一杯！”
实话实说，对于这种和工业酒精差不多的东西，李莽的兴趣并不是很高。
但考虑到魏玄的心情，李莽还是陪着他喝了一口。
谁知道这一下像是开启了什么神奇的开关，明明是一个文官，但魏玄的酒量居然丝毫不在那群武将之下。
更恐怖的是，就连尉迟守德喝酒都会红脸用牛肉压一压，但魏玄呢？
这厮硬是一口酒水一口芹菜，大半天没有半点儿变化。
连续四五杯酒水下肚，即使后面已经往里面掺了水，但李莽还是感到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
听着耳旁传来的魏玄的吹捧，李莽嘴角忍不住勾成了耐克标的形状：
谁说老魏是大乾第一喷子，这说话不是挺好听的吗？
聊天文、聊地理、聊治国……
到了最后，除了魏玄的声音之外，李莽只记得一群武将之间展开了一场比武助兴，以及……尉迟守德喊着要试试大乾六皇子的拳脚……
‘嘶~’
痛！
剧痛！
从床上蹦起，李莽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被光头强用电锯从中间劈成了两半。
“这是……”
“殿下，您终于醒了！”
直到一张大长脸凑到面前，李莽这才反应过来：
“常远？”
“我醉酒多久了？”
“回殿下的话，一夜一日！”
说话的同时，常远还一脸同情的指了指外面的天色：
“如果您再不醒来，我都要去太医院请师傅过来了。”
……
“就算我酒量稍微差了一点儿，醉酒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儿，但是……”
目光从常远脸上飘过，李莽嘴角微微抽搐：
“你也不至于用这种眼神看我吧？”
怎么说呢？
常远的眼神，让他感觉自己好像病入膏肓，随时都有可能和这个美好的世界说拜拜了。
“殿下误会了。”
李莽话语刚刚结束，常远便是一阵飞快摇头：
“小人倒不是同情您的酒量，只是……”
停顿一下，常远神情怪异：
“您真不记得昨天发生什么事儿了？”
“不记得了。”
摇了摇头，想到前世刷到过的有人醉酒后做出拉着大黄跳舞之类的逆天行为，李莽不由得心中一惊：
“我不会做什么丢人的事情了吧？”
要知道昨天宴会上的可都是大乾的顶级大佬们啊。
要是他真做出什么丢人的事情，那可真是一辈子的污点了。
甚至，哪怕他真的成了摄政王，恐怕也要被人耻笑。
“倒不是丢人，就是……”
吭哧了大半天，常远终于从自己略显贫乏的词库中找出了一个比较合适的词汇：
“勇敢！”
“殿下昨天晚上挺勇敢的。”
“说来听听。”
听到常远的话语，李莽脸色更沉：
他不是傻子，从常远的语气和表情中能够看出，昨晚发生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第一件事……”
“等等。”
挥挥手将常远打断，李莽神情古怪：
“我昨晚做的‘勇敢 ’的事，不止一件？”
“不止。”
‘呼~’
长出一口气，李莽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有些臌胀的疼痛：
“你继续吧。”
“第一件，殿下答应了陛下，要大乾献上十个利润不弱于制冰和闷倒驴的生意，做不到的话，提头来见！”
……
“继续。”
“第二件，在陛下以及众多朝臣的见证下，殿下成功拜郑国公为师，并且发誓绝不叛师！”
“等等，郑国公，你说的是老魏？”
“没错。”
听到常远的话语，李莽嘴角又是一阵抽搐：
好你个老魏，我拿你当孤寡老头，合着你居然想当我师傅……不对，应该是已经当了！
“还有没有第三件？”
“有！”
“一起说完吧。”
挥了挥手，李莽突然感觉视线有些模糊：
我这一生如履薄冰，怎么就……
“第三件，殿下当着陛下和群臣的面，立下宏远，一定要成为大乾史上的第一个摄政王，要是做不到的话……”
“不用说了。”
对于后面的话语，李莽已经不想听了：
他能想象，这句话出来，自己的前途已经渺茫到了何等地步。
“还有第四件吗？”
“没了。”
摇了摇头，目光从李莽脸上飘过，常远将李莽和尉迟守德比武失败，并放话‘三个月河东、三个月河西，莫欺少年无力’之类的‘小事’全都忽略：
以殿下当前的脸色，实在不宜承受太大的压力。
虽然‘勇敢之事’已经被常远隐瞒了一部分，但李莽还是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魏玄，误我啊！
“不对！”
就在李莽考虑着自己要不要奔逃出宫，隐姓埋名从此当个普通农夫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盲点：
“你没参加昨日的宴会，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目光落到常远身上，李莽眼中露出最后的几分希望：
“长脸儿啊，你该不会是在这儿胡编乱造，打算吓唬你家殿下吧？”
……
听到李莽话语，常远嘴角一阵抽搐：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能进行人生公鸡呢？
“殿下，小人好歹也是三等医师，还不屑于做出撒谎这等事情。”
挺了挺胸脯，常远脸上露出属于三等医师的骄傲：
“不过，昨日送您回来的时候，陛下、郑国公、鄂国公等诸位大人都派了下人相随，对于宴会上的事情，他们也简单讲述了一遍。”
“另外……”
或许是被李莽之前的话语伤到了尊严，这次常远是真的不在乎自家殿下的脸色了：
“陛下让殿下醒酒之后便入宫一趟，他派来的内侍还在门口等待。”
“什么？”
没想到常远这厮憋着憋着居然还能给自己来这么一招狠的，李莽忍不住发出惊呼：
“你现在出去，告诉他，本殿下没有三五个月是醒不过来了，让他从哪儿来回哪儿……”
“殿下，您的话我都听到了。”
不等李莽话语结束，一道尖细的声音已经从门外传了进来：
“陛下已经等您一日了，您还是快些随着奴婢入宫去吧。”
“我……”
“陛下说了，您要是拒不入宫，他也不介意让金吾卫活动活动筋骨。”
“另外，他的亮银枪也好久没……”
“够了！”
不等门外小太监话语结束，李莽已经冷哼一声将他打断：
“本殿下最重视的就是孝顺二字，父皇亲召，我怎么可能会拒绝？”
“你且稍等，容我稍微收拾一下。”
“是！”
磨磨蹭蹭洗漱、穿衣，中途又被小太监催促四五次，李莽这才终于走出门外。
“我看这时间也不早了，相比父皇已经入睡，见面之事不如放到明……”
“殿下放心，按照往日习惯，陛下此时应当还在太极殿内处理公务。”
话语结束，小太监又补充一句：
“而且，陛下说过，只要殿下醒来，任何时候都要去见他。”
得，拖延时间的路子也被堵住了。
考虑了一下穿一身铠甲去见老李能为自己增加的活命几率之后，李莽还是选择了放弃：
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去触摸老李的虎须了吧。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殿下请随奴婢上车。”
为了早些见到李莽，老李居然还派来了一辆马车，可见其心中的重视。
“小公公，麻烦你告诉我一声，老……陛下今日的心情如何？”
“殿下叫我小桂子就好。”
朝李莽拱了拱手，小太监依旧满脸笑容：
“陛下今日的心情，应当是极佳的。”
“你来的时候，有没有见到陛下有打磨长枪、挑选皮带、活动筋骨之类的动作？”
“没有。”
听到李莽的话语，小太监虽然在认真回答，但嘴角抽搐的幅度却是越来越大：
从这位殿下的话语来听，他感觉对方不像是要去面见圣上，倒像是要直接踏进地府了。
“你有没有……”
从李莽的小院子到达太极殿本就不远，即使李莽努力干扰，但小太监还是用了几分钟将他带到了目的地。
“殿下，请吧~”
“唉~”
从马车上跳下来，李莽忍不住叹一口气：
真是想不到，本殿下人生第一次在皇宫里乘坐马车，居然是为了主动送人头。
吐槽归吐槽，但事情已经到这一步，想逃走肯定是来不及了。
以老李的性格，李莽怀疑自己只要有半点儿逃走的想法，周围就能跳出几十个金吾卫直接将他压到在地。
迈着有些发软的双腿靠近太极殿，李莽挥手阻止了门口想要进去传话的小太监：
“本殿下受父皇之命前来相见，那里还用得着通报？”
话语结束，不等小太监开口，李莽已经迈腿走了进去。
按理来说，即使是老李相召，该有的通报依旧是不能少的。
不过李莽要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他已经想好了，待会儿进去之后，只要看到有任何一件包括但不限于亮银枪、开山锤、木棍之类的‘凶器’，立刻就扭头逃走。
就往‘养心殿’跑，不信老李真的敢追进去！
“殿下，此事万万不可啊~”
“朕是皇帝，朕想怎样就怎样，有什么不可以的？”
“陛下，此等行径，若是传出去了，对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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