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小院内。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东方小宛归来时,只见叶鼎之坐在屋顶上,拿着一壶美酒一杯接一杯的饮着,清风明月相伴,很是恣意洒脱。
东方小宛纵身一跃,落在了屋顶上,转身看向他,轻声道:“三日之后,送你出城。”
叶鼎之起身抱拳:“多谢前辈。”
“你是绝世良玉,而我只是惜才罢了。”东方小宛望着他淡然自若地说着,“你若真要谢我……”
叶鼎之抬眸看过来,正欲言语什么,而她只是盈盈一笑,朱唇轻启:“江湖中人,不问朝堂事。待你了却心中仇恨,回江湖中去吧,这天启城不适合你。”
叶鼎之愣了一下,随即答应下来。
三日后,城外六里,易水河畔。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希望再相见时,你我都已名扬天下。”叶鼎之抱拳道。
百里东君点了点头:“江湖再见,你我仍少年。”
叶鼎之翻身上马,百里东君将手中的柳枝递了过去,叶鼎之笑着把玩了一下,随后插在了衣襟下:“折柳相送,还只是在书上看到过。”
这是百里东君在出城前折下的一根柳枝,因为那个爱读书的卿相公子说,故人远行,折柳相送,意惜别怀远。
“叶鼎之,此行去哪儿?”百里东君问道。
“一路向南,去南诀。”叶鼎之说道。
“保重。”
“保重!”叶鼎之用力地一扬鞭,绝尘而去。
百里东君看着叶鼎之远去的身影,心中尽是感慨。
“这是你生命中第一个有着生死之交的朋友?”李先生走到了百里东君的身边。
“第二个吧。另一个没准已经死了,许久都没收到他的信了。”百里东君说道。
李先生一愣:“看来这个朋友你也不是很看重。”
百里东君转过身,朝天摆了摆手:“说笑的,他命很大,别人都死了,他也不会死。”
百里之外的山路上,风尘仆仆的司空长风猛地打了个喷嚏,他一拉马绳止步,从山巅之上朝下望去,已经能看到那天下闻名的天启城。
他笑道:“我来啦。”
在回去的路上,百里东君和李先生并肩慢步而行,这时他忽然问道:“师父,待我名扬天下时,是不是能够站在她身边了?”
“你喜欢我师叔。”李长生笑了笑说道,“眼光很不错嘛,可还是差了点儿。”
“那到底差哪儿?”百里东君追问。
“以后你就知道了。”
回了天启城后,宫里的人来了,李先生便入宫见了北离当今陛下,太安帝。
这一路上遇见了不少人,不知道皇帝是不是疯了,设了一个杀局,想要杀了天下第一的学堂李先生。
学堂内院里,一连三日李先生都不在,百里东君反而跟着东方小宛练剑三日。
每日像尊雕塑一样坐在那里看书的谢宣也只有在此刻,才会从书中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两人练剑。
谢宣会在看剑谱时心中练剑,他说过看一招,心中的自己便练一招,一本书看完,剑法也就学会了。
谢宣的师门叫山前书院,人称“山前无路,一步登天”,那是丝毫不逊色于稷下学堂的地方。师门以礼待人,几乎不会武功,若是同人讲不通道理,便揍的他讲理。
迄今为止,山前书院讲不通道理的,只有一个李长生。
“你是学宫弟子?”东方小宛殷切地问道。
谢宣点头:“正是。”
百里东君惑道:“不是山前书院吗?”
“山前书院的前身就是学宫。”谢宣解释一下,转而看向她,“东方姑娘和学宫可是有渊源?”
记得在钱塘城初见时,她便在十里琅珰眺望着隐藏在浓雾之中的山前书院。
百里东君也望着她,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小宛姐姐,褪去了从容淡定,她的眼眸中不再是往日的平静如水,而是多了几分殷切期盼。
“你可知儒圣先生?”东方小宛抿了一口茶水。
谢宣思索片刻后,回道:“书中有记载,应是北离开国以前的书院山长。”
“这么久远啊。”百里东君感叹道。
“十里琅珰,学宫所在。由儒圣坐镇,其下有九位君子,三百儒生,乃世间最具文气之地。”东方小宛敛眸沉声说。
“百年之后,他应是长眠于此。”
谢宣回应道:“学宫后山确实有一座墓,墓主乃是东方小月。”
东方小宛握着茶杯的纤纤玉手微一用力,而后轻放在桌上,声音有些颤抖:“那便是了,我想祭拜先生,不知谢宣公子可否为我引见?”
谢宣不知道她和这位儒圣先生是何关系,但只是入学宫祭拜先辈,他自然不会拒绝。
三日后,司空长风入了天启城。
雕楼小筑内。
司空长风一身白衣染上了旅途尘埃,头发原本披散着,大概是路边随意捡了个稻草绑了一下,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扛着一杆银白色的长枪,长枪上挂着一个小小的行囊。
初入天启城司空长风,在此遇上了出身于山前书院的陈儒先生,两人正坐在一处喝酒。
认识一番后陈儒对他很有好感,问道:“为什么一定要那秋露白?”
司空长风叹了口气:“我此行来天启,要见一个朋友,我那朋友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好酒。他一直嚷着要喝天启城的秋露白,不知道他来了以后喝过没,就想先买一壶当个见面礼。小二,你这酒真没有?”
小二摇头:“没有。”
“谁说没有。”有好事者忽然开口,指着屋顶上挂着的白玉小酒瓶:“上面不就有一壶吗?”
“那是秋露白?”司空长风眼神一亮。
陈儒微微一笑,看了一眼那好事者,一向温和淡雅的他,身上忽然散出剑一样的锋芒,那人手中的酒杯砰然而碎。
司空长风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变化,只是仰头看着白玉酒瓶:“多少钱?”
他是个穷人,但他的行囊里却藏有许多珍贵的草药,来时已经打听清楚了,随便掏出一株草药,到天启城的药铺里能换一大笔银子,一瓶秋露白应该不成问题。
“不用钱,只要你能拿的到!”小二退到一边。
这明显是小二故意设套,可司空长风不知道雕楼小筑的规矩,不清楚秋露白在何日才会供应,自然也不知道,这楼中酒是如何能取下。
若想取楼中十二年陈酿秋露白,得凭本事取。取不到的,留下一件东西。至于留下什么,由酿酒师谢师选。
谢师看了司空长风一眼:“很久没人敢来抢酒了,小娃娃你闹什么闹?是不是被人哄骗的,一边凉快去,我不为难你,快走吧。”
司空长风抡起放在桌上的长枪,猛地往地上一顿:“十二年陈酿秋露白,我那朋友听到可不得乐开花。我不管,这酒我要了。不对,我抢了!”
谢师双手抱拳,冷眼望着他:“你确定要抢?”
“来吧!”司空长风长枪一顿。
“这枪不错。”碉楼小筑酿酒大师,谢师仰起头,“我要了。”
“银月枪啊。”陈儒喝了口酒,悠然道。
谢师听到他的话语,转头看了一眼,一惊:“先生!这少年是先生的朋友?”
陈儒放下酒杯:“不必管我。”
果然这儒雅先生不是寻常之人,司空长风心中早已猜到,可他也不指望着这萍水相逢之人来帮他,他一甩长枪,问道:“我可取酒?”
谢师向前踏了一步:“予取予求!”
司空长风一甩长枪,长枪若蛟龙般腾飞,可却被谢师一手给握住了。
“是一柄好枪。”谢师赞扬了一句,这样的年轻人,这样的好枪,实在是难得。
“但可惜了。”但之后便是一声轻叹,谢师手轻轻一转,就将司空长风连人带枪的旋了起来。
司空长风一惊,他一咬牙,忽然松了枪,一脚踏在枪杆上,纵身一跃,一拳冲着谢师砸了过去。
“回去!”谢师伸手一拳把司空长风打了出去。
司空长风被一拳打至门口,他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珠,重重地喘着粗气。
“一个枪客,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枪,除非你能把它拿回来。”谢师重拳一挥,将那柄长枪打了出去。
司空长风点足一掠,将那长枪接住,随后落地。
谢师转看向司空长风,神色凛然:“你还有一次机会,这一次,握好你的枪。”
司空长风没有回话,只是握紧长枪,目光冷峻,透着寒光。
“是鹰一样的少年啊。”陈儒喝了一口酒。
“来。”谢师用力地踏了一步,全身肌肉瞬间暴涨,一股真气在身体周围泛起,竟流淌着淡淡的金光。这就是仅次于佛门金刚不坏神通的护体神通。
“枪出!”司空长风怒喝一声,连人带枪纵身跃出。
“好快!”堂内有人惊叹道。
一开始他们都以为这不过是一名没见过世面的浪客,可刚才那第一枪已经足够令人惊讶,而这一枪,则可称惊艳了。
谢师也不敢徒手去接了,而是暴喝一声,那层金光更加浓郁。
司空长风闪电般地掠到了谢师的面前,一枪刺出。“铛”的一声,就像真的打在了一个罩子上。但除了“铛”的一声外,另外还有一个细微的声音。
转瞬之间。
司空长风整个人倒飞出去,谢师抬手一掌,将那银月枪整个地往上一挥,长枪插入楼阁之中,就在那装着秋露白的白玉酒瓶的正边上。
“天启城果然是天启城啊。”司空长风气力已尽,无奈地闭上眼睛,只等着重重落地。可他的身后忽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久别重逢,可别就这样行大礼啊。”
司空长风一惊,随后后背被人一掌托住,两个人落在地上,向后划了几寸才停下来。
司空长风扭头,只见一脸笑意的百里东君站在那里看自己,一旁是灼墨公子雷梦杀。
这一次,可谓是真正的久别重逢了。
———少年白马醉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