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梦

她很久没有见过王俊凯了，也很久没有梦见过王俊凯，甚至很少想起王俊凯了。不想起王俊凯的日子很舒服很安逸，好像不再提及他的日子让一切都变淡了，所以她可以流利平静地心里滚动出“王俊凯”三个字，不算你的僭越，不算你的冒犯。但昨天晚上，她梦见了他。她已经怀孕7个月了，每天挺着硕大的肚子，她不再轻盈，她的腰很酸痛，她想安置身上这块重量，却找不到地方，她想找人帮忙，可是维尔不在。在冰天雪地里，她看见了王俊凯，穿着黑色的长款大衣，雪落在肩头，浸湿了肩膀，他长久地看着她，朝她走过来…..他轻轻地把她揽入怀里，身上的重量消失了，她长久以来第一次觉得轻松…….

从梦里醒来，她侧躺在床上，眼泪还没有干涸，落在在枕头套上…..窗外的阳关照进来，她望着窗外的一片雪白发呆…..怅然落失的…她下床，坐在椅子上，对着一片空白的纸张踌躇着，想写下些什么，她已经很久没有写下文字了，维尔去了战场…..他会寄信回来，问侯，简略叙述战场情况，最后一句永远是“真想快点回到你们的身边”“要努力赶在孩子出生前回来”“希望一切都好”她会写这几天做了什么，用冰箱里的食物给妈妈做了什么中国菜，妈妈给我做了薄饼…..你们俄罗斯人在这么冷的天气里为什么还天天吃冷的。我想吃热的火锅，汤面>…..没有人可以做给他吃，在空旷里房子里，英语是她们沟通的语言，她丧失了说母语的机会。乏善可陈的生活，虽然决定来到这里的时候，也不是带着希望。

维尔的信没有再来，新闻播报的战况却是一片向好。你很难想象在2024的今天，你的爱人在遥远的战场上生死未卜。怀孕4个月的时候，维尔收到了征兵通知，没有几天他就离开了她们。一切发生地如此之快，始料未及。她站在门口，长裙被风吹着，肚子还没有显怀，裙子被吹向一边，头发也乱着，有些遮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没有在意，只是沉默目送着他的离开。

她没有等到维尔的信，没有等到维尔，她只等到了上门被告知死讯。也就是在那天，她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昏迷不醒。

她做了很多梦，梦见好多人好多事，她又梦见了王俊凯。她坐在红色单人沙发上，冷静地看着王俊凯，他的手里拿着她的孕检单。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当时的演技是这么拙劣，她自以为的无辜无助，其实脆弱的一戳就破，她的自作聪明，自以为是才是真正的一览无余。

王俊凯长久地沉默盯着那张单子，良久才开口，却有些沙哑。“去打掉吧”

“我不要”她被激怒，被自己的想象激怒，他太平静了，他凭什么这么平静，他应该愤怒，失控，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者像个大家长，像他长久以来一直竭力维持的形象一样，宽慰她，像他一直做的，像以前一样，她应该哭泣，不知所措，然后他会轻轻抱着她，懊恼自己管教的疏忽。

但凭什么，他站在离她一米远的书桌旁，居高临下地决定了她的命运。

在生活无聊且空白的几个月里，她才发现她愤怒的是自己又一次的徒劳无功。她想回到以前，以前他们亲密无间的时候，他去哪都会带着她，她可以随意地翘掉小学的课程，他们会在夕阳下的顶层游泳池里游泳，他会慵懒地靠在岸边，听她讲无聊的故事；会等待他漫长的会议结束后，和西装革履的他走在旧金山的街头；又或者在北京的滑雪场里，他牵着她的手，随时随地抓住她。

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和姑姑的那次谈话吗，他们在房间里谈了很久，出来的时候，双方脸色都不是很好，姑姑问她“要不要和她回去，她会来照顾她。”她拒绝了，当初是她们把她一个人送到他的身边，如今又要她回去，她不是什么可以随意被等价交换的商品，这是他长久以来教会她的。她躲掉了姑姑的抚摸，来到王俊凯的身边，蹭着他的手臂。姑姑的眼神晦涩了几分，“你该读读书，比如《红丝绒荡秋千的女孩》”

后来，她才在图书馆的书架里找到这本书，在我被王俊凯送去寄宿高中的时候，度过我困惑敏感的青春期的时候。她被她们巨大的恶意和揣测气得血液沸腾，她的恍然大悟，他的克制与疏离，他不得不警惕这些，可是他明明该问心无愧呢，他们都该问心无愧的。

她打了电话给他，“我读了那本书”

“什么书”他的声音疲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说出了书的名字，她听见杯子被撞到的声音，她想象到他苦恼揉捏着眉心的样子。

“只是一本书而已，你专心读书，不要多想”

她懊悔自己为什么打了那通电话，她应该自始至终都一无所知到底的。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在试图弄清王俊凯的想法之前，她却开始想起了自己的情感。她从来没有想过的，她的失落，她的沮丧。大人们的商讨没有避开她，人们围坐在一起商讨她的去处，大人的阴影落在她的身上，她在一片阴影里聆听自己命运。没有人想要抚养她，直到人群里说“唉，不是还有他吗”没有人告诉过她他究竟是谁，他和她的关系足不足够支撑他发发善心来照顾她。

她就这么被送到王俊凯的房子里，诺大的房子，他抱起了她，他的阴影没有落在她的身上，她低头，看地上的影子，他和她的交叠在一起。

她可以发小脾气，可以对他的付出感到不满，不喜欢他直男式的审美，不喜欢他的忙碌，喜欢他亲手做的菜，喜欢每天放学车后座里坐着的他，喜欢他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