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作为一个看似仅有六七岁的孩子,他的力气实在是有些令人出乎意料了。
和他拗了差不多好一会,他就和粘在地上一样,连拖带拽的,就是纹丝不动。
“张月!”我厉声吼道被,手上的动作却也没停下。
那孩子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到,浑身一颤,身上的力也松了些许。我看准时机,让他面对着我。
较大的力度让随地散落的叶子四散而飞,似惊起满地的黄蝶,扑腾。
“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无理取闹的孩子被抓住,不是尽力的逃跑与挣扎。面对的,是稚嫩的脸和流淌在上面的晶莹的泪花,眼角早已被积压几久泪水挤的通红,不断涌出,绕过泛着粉嫩的脸颊,在下头汇聚成颗颗珠子。
声音止住了,连带着刚刚纷飞的蝶都在同一刹无声的依在了树叶丛中。孩子的泪落入其中,打湿了一片。
好家伙,好像摊上大事了。
我也不是什么育儿专家,更不会哄人。此情此景,愣是给我整不会了,只能是呆愣愣的看着他自顾自的小声呜咽。
你应该安慰一下他,人家是你弄哭的。
谢邀。安慰个屁。
再怎么也是他先惹毛我的,凭什么现在又是我去讨好他?!
张月并没有留给我做思想斗争的时间,只是以一个极为细小的声音,将挤压于心底的委屈倾露出。
“为什么……为什么你也不相信我……”
“妈妈和我答应好的……说好的……她会来接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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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答应我了。银杏树下,是我们的秘密交会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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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断断续续,不清不楚的传入我的耳中。让人不禁想,这孩子到底在发什么疯。
不行,这样就没完没了了。要回到正轨去。
老子要出去!
刹那间,一个完全不同的解题思路展现在我的面前。
为什么不试试把它送回家?
到时候再向他的家人套点信息出来,找到出去的办法……
行。就这样。
我努力平息下刚刚窜起来的火,尽力用一个较为平和且温柔的语气和面前的孩子交流。
“张月,你看也不早了,要不我们先回家看看?”
孩子拗气一般的把头别过去,撅起的小嘴表示他的不满,眼边的红还没退去,显得他如此的可爱。
“妈妈说过的……就在这里。”
“有没有可能,你妈妈她先回去了?”
这一句下,孩子再没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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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 跟着他,穿过了无止境的黑夜,银杏树林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远远的前方,看到了几星光点,有棱有角的,我知道,那是栋栋楼房。
房子排列的算不上紧致,稀稀疏疏,之间有一片杂草丛或是草垛,农具隔开。显而易见,这是一个农村。
刚刚跟他过来的路上和他聊了下,才大概清楚了他的事。
张月的父母都去了外地打工,就只留下他和他的爷爷奶奶在这里生活。爷爷奶奶有时候会做一些农活维持家用,他也时不时帮下忙,日子过得还算凑合。只是,他的父母已经有差不多一年没来看过他了。
典型的留守儿童。
大概那片树林就是他和妈妈一年前最后的温存了。
正想着,前头的孩子停下了脚步。
他深吸一口气,已是完全没有了刚刚失落的样,向我郑重其事向我介绍起来。
“呐,我家就在这里了。”说完,那双小手敲了敲有些生锈的铁门。
不一会,吱呀一声,门被打开。门后探出一位老者,脸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皱纹。这大概是张月的爷爷了。
“您找那位?”老人问。
“是我,爷爷!”孩子从身后弹出,以欢快的语调答到。“妈妈有回来吗?”
老人见到孩子,眼睛因为开心而眯成了一条缝。但他的回答却略有些不尽人意。
“你妈妈她啊……还没有……”
话还没说完,孩子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了下去,方才刚刚盛放的花在瞬间枯萎。
随后又一位老人从门里探出,是他奶奶,当即抱住了她这可爱的孙子。
“阿月啊,怎么才回来。我和你爷爷担心了好久。”说罢,眼睛忽而的扫了眼我。“谢谢您啦。还麻烦您把他送回来。”
“他是偷偷跑出去的?”我看了看一旁的张月。
“那没有,这孩子乖得很。”老人的脸上浮出慈祥的笑意。“她娘啊,外出打工,多半是回不来这么快了。这孩子,就天天嚷嚷着,在那个什么树下等着,他娘就回来。您看,这不是笑话吗。”说着,她拍了拍她孙子的背。可惜,这个笑话看似并没有那么逗人,小孙子依旧耷拉着。
说真的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说到阿月她娘,就不得不说阿月的名字。”老太太的话匣子被打开,就好像关不上了。“她说‘月’和那个愉悦的‘悦’同音,还是很多大文学家原来写东西的重要东西,还说了什么好难懂的东西,我老人家也弄不明白。大概是希望我们家阿月有文化点,开心点。”
这么看来,他母亲对他抱有极高的期盼和祝福。
“张月才不是什么好名字——”孩子小声的嘀咕着,奈何还是逃不过她奶奶的耳朵。
“乱说,这名字可好了。以后不得再这么说了。”
孩子的耳朵被揪起,张月连忙伸手护住。
眼看两老一小聊的正欢,也不便打扰,心想着找个理由准备开溜。
我换了个口气说到,“张月啊……”
“我们,算是朋友了吗?”
话音未落,孩子的声音抢先一步响起。说话的对象是我。
虽不知道他脑瓜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东西,且这回话未免有点太过突兀,但是为了稳定他的情绪,不让他伤心,也只能是先答应了。
“算是吧。”回答的有些模棱两可,也是怕他又有什么变卦。
但,并没有我想象中那样美好的预期,孩子愉悦般的笑容也并没有回到他的脸上。留给我的只有一言不发。
又是好一会,他才又极力克制住心底的澎湃,字句缓缓从他喉间夹出。
“妈妈说过……她说过的。好朋友之间,是充满信任的。”
“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为什么连你也不相信我!”
说罢,他抹着泪,头也不回的向远处跑去。
谁能料到他打是这样的算盘!
没法,好不容易给人家送回家,现在又跑了,只能是追在他身后,想着要怎么才能给人家二老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