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亚的暖风飘荡在天地间。
季夏。
窗边透入一抹金灿灿的暖阳,和暖阳一般明媚的青年为窗边的矢车菊浇上水后,趁着亚历山大不在,他第一次翻找着这个房间。
每一个角落,仔仔细细。
多得小时候为了赢得和莫桑的捉迷藏游戏,他研究过什么地方最适合藏匿;亚历山大这位优秀的战士,这一次却是没能瞒住他;他从一个十分隐蔽的夹层里,拿出一本厚相册。
相册封皮是褐色的,但仔细一看,发现上面有凝固的深色,似乎是血迹;打开相册,相册的第一页夹着一张泛黄的故纸,用俄语写了一行字———赠予我最亲爱的萨沙,帕罗连科.卡扬洛夫斯基。
是帕沙送给亚历山大的礼物。
夏威尔继续翻看着,相册里是很多风景,每一张底下都用俄文备注。
是一本汇聚世界各国风景的相册。
夏威尔沉浸在翻看的风景中,每一张都用彩色底片重新冲洗而出,黑白色的图块焕发出应有的勃勃生机;倏然,一张小照片从相册里露出来,摔落在地,正好反面朝上。
夏威尔好奇地弯腰,准备拾起。
“你在做什么?”
夏威尔猛然回首,安德烈靠在门边,慵懒闲适地望着他。
“随便翻看萨沙的东西,可是很不礼貌的哦,彼得秘书。”
安德烈走上前,将照片拾起,一把夺过夏威尔手中的相册,将照片夹好放回。
“中校……”夏威尔知道自己或许不必再惺惺作态,“您有事?”
“我来看看你,看看一个苏维埃的上校是怎么爱上德国人的?”安德烈抱胸微笑,胸有成竹。
夏威尔浑身一僵,而后不自然道,“您在开什么玩笑?”
“你不用勉强自己,萨沙被我支开了,你祈求上帝降临也没有任何意义。夏威尔.安德塞尔。”安德烈说话一直都是非常温柔的,犹如一场春雨。
德国青年后背撞到墙上,面色苍白,十分艰难地抬眸玩望着他。
“莫桑.兰多尼斯是你哥哥吧?萨沙还真是大度,为了你居然能放过那个杀害他亲生哥哥的凶手!”安德烈逼近他,从某种意义来说,他和其他的苏联人一样,高大,无礼,自傲,对任何的渺小不屑一顾。
“中校,战场上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如果非要定论,这里的德国人有哪一个不是在赎罪!”夏威尔并不惧怕他,身份暴露了再怎么逞强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承认。
安德烈的手杀过很多人,而现在,捏在这个美丽的德国青年脸上,力道凶狠,将他往前拖拽。
“夏威尔先生,您是摆错了自己的位置!”安德烈挑眉,笑意更加温柔浓郁,“你以为他为什么会爱上你呢?你一定没看到过帕沙的照片吧?”
帕沙?
夏威尔不明白,他和帕沙到底有什么关系?
“夏威尔先生,我为您准备了一份大礼,你马上就能收到。”安德烈松开他的下颌,“希望您会喜欢。”
安德烈是幽灵,隐匿在暗处,又出现在现实,让他无从躲藏。
那本相册,被安德烈拿走了,最后他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安德鲁沙!”瓦西里在走廊拐角截住安德烈,将他拉到了旁边的杂物间里。
“你去找他了?”瓦西里还在挣扎,但安德烈的回答让他彻底死心,“我是去找他了。”
瓦西里抓着头发,陡然握住他的肩膀,“安德鲁沙,你给我听好了!现在,马上离开彼得谢廖沃!”
安德烈眼波微变,“瓦列什卡,我走不了;不仅是因为我来自卢比扬卡,更是因为萨沙,你,你们对我而言很重要。”
瓦西里轻声道,“安德鲁沙,你听我说,萨沙跟以前不一样了;你不要再被他从前的样子欺骗;你必须相信——他真的会动手杀死你,我不想……”
安德烈抱住他,温柔道,“谢谢你,我亲爱的瓦列什卡,但我不能走。我也需要一个存在的意义,如果我会死在他手里,那也……没关系,瓦列什卡,你千万不要恨他。”
瓦西里蹲在墙角,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
为什么总有这种两难的事情要让他来做选择!萨沙,安德鲁沙,夏威尔!他谁也帮不了!如果,如果昭昭还在就好了,昭昭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的。
不行!绝对不行!
亚历山大坐在回程的卡车上,司机尼古拉正聚精会神地开车,丝毫没有注意到,暗处已经有人盯顶上了他们。
倏然,轮胎被特意放置的铁钉扎爆,尼古拉费力将车停好,下车查看;亚历山大也跟着下车,望着四周的绿茵碧树,眼波瞬间一变,捞起还在检查轮胎的尼古拉,往车后一躲,一颗子弹射中车身。
“上校!有敌人!”
尼古拉拔出TK手枪,他也是身经百战的苏联战士,很快就镇定下来,朝着树林射击;亚历山大观察着树林里枪声的方向和频率,眉毛微蹙,他举起TT—33,朝着其中一个点射击,那个方向立刻就没了声响。
“科里亚,还有两分钟,援兵就到了;但是你能听出来对方几个人吗?”
“报告上校,二十人。”
“很好,我带了手榴弹,你是有名的神投手,我相信你能一击即中;但是科里亚,我需要你往东北45º投,不要打伤他们。”
“是!”
尼古拉拿过手榴弹,往东北方向投,轰隆一声,就连军官楼里的人都听到了。
瓦西里和米哈伊尔不需要动,那个方向有整整一个连的驻兵,足够了;他们是战士,非必要不能离开,免得中调虎离山计。
爆炸声后,对面短暂地失去了进攻能力,援兵已至;亚历山大站起身,冰蓝色的眼眸波澜不惊;他握住TT—33,有某些想要抛弃到回忆深处的情绪再度涌起。
夏威尔想出去找他,但是瓦西里阻止了他;他在房间里踱步,害怕萨沙会出什么事;但高大的斯拉夫人很快就来到了他面前。
“萨沙?你,你怎么样?”夏威尔话音刚落,亚历山大抱紧了他;仿佛要将他融入骨血。
“萨沙?”夏威尔对于他的反应很是奇怪,但亚历山大没有说话,只是抱住他,用力地抱住他。
“小夏威尔,你是我的玫瑰。”
夏威尔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情话,双颊一红,用额头蹭他。
很多年后,远在英格兰的夏威尔面对阴雨绵绵,他突然就明白了一切。
亚历山大什么都知道,但他什么都不会说。
无论是帕沙,还是安德烈,亦或是对他的那颗心。
“上校,这件事查吗?”尼古拉问道。
“不必。”亚历山大回答干脆。
“是,上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