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你可曾遗憾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请不要再选择我。

过往记忆潮涌般侵袭，面对躺在床上气息微弱的十七，我轻声询问：“十七，你心中可曾有过遗憾？”

十七“遗憾缠绕心头，如影随形——后悔遇见他，后悔降生于世，种种悔意堆积如山，却又似乎已融入无尽的宿命之中。或许，这一切皆因我自作自受。若有机会重来，别再选择我。”

十七忍受着胃癌带来的剧痛，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口中仍断断续续地低语。我低声问道：“十七，十七，在这生命最后关头你是否愿意重新活过？不再为他人，只为纯粹的自我而活？”

十七“我，不愿重来。人间疾苦，我不想再次涉足。下辈子，让我化身为一只猫咪，或者一条小狗，甚至成为一粒种子。不，什么都不要，我再也不愿来到这个世界，再也不想与任何人相遇。”她闭上双眼，静待死神的来临。

十七在她十八岁生日前夕，带着那份美丽的遗憾离开了人世。我曾几何时问再次问她想不想重活一次，她的选择是不再投胎转世。因为她认为世界污浊不堪，人们尔虞我诈，我尊重她的意愿，自此再也没有提及投胎转世之事。某日，她向我提出，想要带我回顾她曾经历过的岁月，我应允了，于是我和十七来到了十七出生的那个时刻。

医院内，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一个皮肤黝黑，脸上带着污秽之物的女婴呱呱坠地。

十七“你看，那就是刚刚降生的我，是不是显得有点丑陋？”

我深知那是十七，于是温情脉脉地抚慰道：“亲爱的，你不丑，你在我心里是最可爱的小婴儿，长大后亦是最迷人的小女孩。”

产房中，一位刚分娩完的女人满面愁容地抱怨为何会生下如此丑陋的孩子。她的丈夫温柔地安抚道：“我们的宝贝怎么会丑？不过是初生时的模样罢了，你先等等，我去给你买些吃的。”待丈夫离开后，她迅速拿出手机，熟练地敲下一串数字，向屏幕对面的男人发送消息：“我生了，你什么时候带我离开？”那男人答道：“等你出了月子我就立刻带你离开，你别心急啊。”

十七生母“我要带着儿子一起走，既然为了给你当情人离了婚，等你百年了，我在世间将再无所依。你家那位母老虎也绝不会允许我生下你的孩子。就算我享受几年富贵日子，等到你离世，我又该何去何从？所以我带走这个儿子，他家境贫寒，日后也难找到别的女人。至于女儿，留给他，随他处置好了。至少有了这个儿子，我下半生才有所依靠，看在儿子的面子上他也能继续金尊玉贵的养着我。”

那个男人冷漠敷衍地回应道：“随你便吧”，旋即结束了这场交谈。

一个月后，十七的生母再度联系那个男人，询问何时接她离开。男人回答说再等几天。三个月后，十七的生母与丈夫办理离婚手续，带走家中一半财产，带着那个三岁的儿子追随那个男人前往繁华的天京。

十七“看啊，我的父亲家境贫寒也能待我母亲如珍如宝，我的母亲却要丢下刚出生三个月的我，与她那比她大二十多岁的情郎远走高飞。”

十七只当讲笑话一样与我谈论她的生母，只是她那生母也确实不是个东西，抛夫妻女上赶着给人当情妇，事后还要想着怎么算计十七的父亲，全然没有为十七打算一点，也从没想过她走后十七的处境。我看十七面色凝重便问十七，还看吗？

十七“当然，我要让你见识我那‘传奇’的一生。”

我顺从十七的心愿，一同见证她的“传奇一生”。视线转移至那座荒僻无人的小河边，当初黝黑的婴儿如今已经变得白皙可爱。我没有沉醉于她稚嫩可爱的容貌，而是看到怀抱她的男人口中喃喃自语：“十七，原谅我吧，我实在不愿替他人抚养孩子。若有来生，愿你投胎富贵人家。”就在十七的父亲欲亲手终结她的生命之际，一位看似严厉却透着慈祥的老太太出现，正是十七的奶奶。目睹此景，我内心莫名升起一丝安稳。只见十七的奶奶急切呼喊：“我儿啊，万万不可冲动！去做个亲子鉴定，若是你的骨肉，你会抱憾终身；即便她不是，那也只是一个无辜的孩子，一条鲜活的生命啊。”

十七的父亲听到“亲子鉴定”四个字，神情顿时陷入沉默。良久，他抬头对母亲坚定地说：“不必鉴定了，她是我的女儿。”

十七的奶奶满脸失望地坐在地上，痛心疾首：“造孽啊，儿媳拐走孙子，儿子又要淹死孙女，真是造孽啊！”话音未落，她倏地站起身，一把从十七父亲手中抢过孩子。

我看着十七，尽管她强挤出笑容哽咽地对我说：“你看，即使面临这种险境我也顽强地活了下来，是不是很命大啊？”十七低下头的那一瞬我分明听到了她在抽泣。我心疼地看着十七，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再次询问：“还想继续看吗？”

十七“要看，我这传奇的一生还未展现最为波澜壮阔的部分呢。”

尽管我内心深处为十七感到无比疼痛，不忍她继续回忆，但终究还是无法说服她停止。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