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有闷雷远一声近一声传过来,空气黏着如胶,像是谁的手用力挞在胸上,让人透不过气来。
高晞月淡淡一笑,眼波却如寒冰一般:“阿箬不要颜面,你不要颜面,本宫却是要的。茉心,你去回皇后娘娘的话,阿箬出言不敬,冒犯祖宗,本宫罚她在螽斯门下思过六个时辰,不到时辰谁也不许放她!”
茉心得意地答应一声,高晞月又接着吩咐,“双喜,留在这儿看着她,本宫先回去歇一歇。”
双喜响亮地答应着,笑眯眯向阿箬道:“姑娘,如今只有我陪着您了。六个时辰,咱们贵妃娘娘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目光一剜着如懿,“至于娴妃,本宫罚你抄写《佛母经》百遍,今夜之前交到宝华殿焚烧谢罪。”
如懿唯唯诺诺地答应,见高晞月走远,这方才起身。
曹琴默看着她们,挺有意思的。当主子的会压不住奴才?
除非就是狗仗人势,欺凌恃强罢了。没有娴妃的默认,这个叫阿箬的如婢敢这么大胆行事。说明就是做习惯了。经常这样干,霸凌其他同为奴才的人。
她有些好奇,明明这莲心不是皇后的大宫女吗,怎么就流落到许配给乾清宫那位的首领太监了。
难道作为皇后娘娘,还要去探查帝踪帝行。或者说皇后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需要王钦来掩盖,用身边的宫女去笼络人心。
再看看这位慧贵妃,看着就和娴妃有恩怨过节,关系挺差的。奴才看着蠢笨嚣张自大,这当主子的,也聪明不到哪去。
当年华妃再嚣张的气焰,也不会纵容的颂芝如此无礼自大莽撞啊!
只能说这个娴妃便得一手好招,借刀杀人,她不明说,暗示她的奴婢去侮辱同为奴婢的莲心。
宫女太监对食的例子,古往今来都不知道多多的到哪去了。
抓着人家不愿意说的痛脚去戳,不就是故意的吗!这跟揭人伤疤再撒上盐有什么区别。
曹琴默突然想到,或许莲心是一个突破口的底牌。
让唤春扶着她,慢慢悠悠的离开螽斯门附近。
阿箬慌不迭膝行上来,抱住如懿的腿,哀泣可怜道“,主子救奴婢,主子救救奴婢!”
那长街的青石板砖上都是镂刻了吉祥花纹的,哪里会不疼?跪在那里六个时辰,等于是给膝盖上了刑。
如懿又气又恨又心疼,心里跟搅着五味似的复杂,当着双喜的面又不愿露出来,只得撇开她的手,怒其不争道,“你现在知道求我了,我让你闭嘴的时候你怎么就要这么饶舌去取笑人家,挖人家的伤疤!如今你让我去求谁?口不择言伤了贵妃的颜面,羞辱莲心伤的是皇后皇上和王钦的颜面,现下还有谁能来救你!你便老老实实跪着吧!”
不远处隐隐传来贴地小旋卷的风声,一股奇特的尘土气息在风里飞散。
浓密的雨云汇集过来,乌压压地盖住了天空,一阵阵风过,都簌簌卷来不知从何处落下的大片森绿的叶子和残花。
落在红墙碧瓦之下,隐隐带了丝阴沉的气味。
雨点子冷不丁地落下来,溅起尘土呛浊的味道,如懿看着更是不忍,只得低声下气向双喜道,“双喜公公,阿箬跪在这儿也罢了,只是眼看着便要下雨,这两把伞便留给您和阿箬吧,免得都淋坏了身子。”
双喜皮笑肉不笑道,“可不敢当。娴妃娘娘,奴才皮糙肉厚的,不怕雨点子淋。可是阿箬嘛,既是受罚,就不必得这样照顾了。难道哪天她那张惹事的嘴拖着她要被送去砍头,您还怕刀太快削了她么?好了,您也请回吧,犯不着和奴才们一块儿堆着。”
惢心小心低低着说,“小主还是回去吧,那百遍的《佛母经》抄不完,只怕贵妃又要怪罪呢。”
乌沉沉的天空中雷鸣电闪,轰轰烈烈的焦雷几乎是贴着头皮滚过,带着水汽的风阵阵袭来,将裙角吹得飞扬如翅。
如懿实在是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只得摇摇头,撇身离去。
一袭冷风暴烈地叩开窗棂,席卷着泥土草木被雨水暴打的气息肆无忌惮地穿入宫室,忽忽的风吹得窗子啪啪直响,几乎要将四盏蒙着白纱笼的掐丝珐琅桌灯尽数吹灭。如懿赶紧护住案几上已经抄了大半的《佛母经》。
惢心忙将窗上的风钩一一挂好,这才过来研了墨道,“这雨下到午后了,怎么一点儿也不见小?”
她见如懿只是低眉专注地抄写,又忧心低声着,“奴婢悄悄去看过阿箬,原想塞两个馒头给她。
可是双喜打了伞坐在宫门避雨的檐下看着她,一点都不肯松动。”
如懿笔下一颤,写歪了一个字,只得揉皱了扔下纸团,“活该!几次三番要她嘴上留心,她偏偏不听,恃强拔尖,嘴上不饶人。”如懿越说越恨。
“事事要拔尖也得有拔尖的本事,这样没遮没拦的,活该长个记性!”
惢心不敢再说,怕惹了如懿心中更不快了,只得细心添了水研磨墨汁。
如懿心下烦忧,又惦记着慧贵妃的嘱咐,知她不好应付,只得用心仔细抄录,生怕被她挑出一点毛病来。
好容易只剩下十几遍了,她又不放心起来,听着雨声哗哗如注,简直如千万条鞭子用力鞭打着大地,抽起无数雪白的水花。她侧耳倾听,叹息道,“都说雷雨易止,这雨怎么越下越大了呢?”
惢心知她心中还是担心阿箬,便道,“也是老天爷爱磋磨人,早起虽热,下了雨却寒凉,阿箬跪在大雨里,回来还不知道是怎么样呢?”
雨水敲打着屋檐瓦当,惊得檐头铁马叮当作响,如懿心下愈加烦躁。她按捺住满心的担忧,吩咐着,“我这儿的《佛母经》快抄完了,你等下赶紧送去咸福宫知会一声,然后去宝华殿焚烧了交差。”
惢心口上答应着,知道如懿的话必定还没完,便拿眼瞧着如懿。果然如懿凝神片刻,唤进三宝问,“阿箬跪了几个时辰了?”
三宝连忙记着时辰呢,“四个多快五个时辰了。”
如懿点点头,“你去太医院请许太医过来,就说是我身上不太松快。再嘱咐他备些祛风治寒的发散药物。”
三宝答应着赶紧出去了。
大雨漱漱,无情地拍打着琉璃瓦,曹琴默和唤春站在乾清宫大门口已经一个半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