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圣

进入轩武门，夏宸韵和沈辞下了车，步行至延安殿拜见圣上。

沈辞在夏宸韵的带领下穿过长长的甬道，所见之景皆是雕梁画栋，玉石为墙，富丽堂皇的宫殿鳞次栉比，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巍然而立，景色之繁华相比比十年前更甚。

兄弟二人进入延安宫，不出片刻，便等来了君王的传唤。

夏宸韵怕兄长紧张，安抚似拍了拍他的肩膀，沈辞则微不可查地攥了攥自己的手心，一股不可言说的复杂之感涌上心头

——对于这位陛下的印象，他还停留在自己五岁入宫那年，记忆里的君王安静内敛，不苟言笑，处理起事物来也是手段强横，雷厉风行，唯独在对上自己时会难得的流露出一片温和之意，那时陛下尚且年轻，膝下无子，自己虽是义子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许是第一次做父亲吧，他对待自己颇有耐心，话里话外皆是关怀安抚之意，不得不说，当时的自己在他的垂怜之下缓解了不少对生父的思念。

只是如今一想，他对自己的好或许只是因为自己是沈家人，同时，也可能是为一明君圣主的美名，而遥想当年，圣上与皇后伉俪情深，沈家灭门的真相皇帝到底知道多少还未可知……

这么想着，沈辞嘴角扯出一抹淡漠的笑容，面对上位者，他眼眸微敛，依照夏宸韵教给他的礼节躬身一拜。

然后，他就听到头顶传来温和而不失庄重的声音:

“平身……”

沈辞恭顺的起身，映入眼帘的是坐在高位的君王的一片衣角，然后，他就听见上位者缓声道:

“太子，你回来了，此次平南县之行你辛苦，允你休沐一日吧。”

“儿臣谢父皇恩典！”

夏宸韵温声回答，躬身谢恩。

文帝夏远则冲其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继而又望向宸韵身边的少年:

“沈辞，多年未见，终于把你找回来了，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沈辞闻言称是，顺从的微微昂首，昳丽的眼眸恭敬的注视着高高在上的君主，目光里是崇敬，是慕孺，而那似有似无的冷漠早已消失无踪。

“不错，也算平安长大了……”对视片刻，夏远颇为欣慰地感慨道，他看着台阶下长身玉立的少年，好似一和蔼的长辈般问起其他:

“在外边漂泊数年，你过得可好？”

“回陛下，臣虽然遭受横祸，但是有幸被一对善良的夫妇收养，他们将臣视如己出，照顾的无微不至，臣的民间生活，过得还算愉快。”

“那便好！！”夏远轻笑“他们收养你，将你抚养长大，算是立了大功，朕会给他们应有的赏赐！”

“臣替许氏夫妇谢过陛下！！”沈辞躬了躬身，想到养父母的日子会好过些心中也有了丝安慰。

君王摆了摆手，有条不紊地安排其他:

“既然回来了，那便安心在宫内住下，朕已命人把青竹阁布置妥当，你住进去若是缺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和太子说，让他给你安排。”

“是。”

“还有，你流落民间，可有人教你读书识字？武功身法又是如何？”

沈辞眸光烁动，瞬间思考过后便状似局促道:

　“回陛下，臣的养父母皆是平头百姓，当年家庭贫苦，没钱请先生，臣只识得一些简单的文字，至于武功，定是没人教的。”

得到如此回答，夏远目光微暗，眼神晦暗不明，心底似有感慨，沉默片刻，终是道:

“这倒无妨，不会，学便是，你既然回了宫，朕自然不会让你美玉蒙尘，贺将军武功高强，惊才绝艳，你稍加学习，也不会差到哪去。”

“多谢陛下夸奖……”沈辞低声回应，态度恭敬而温和，夏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觉得一切安排妥当，便命宫人带他去了青竹阁。

眨眼间，屋里就剩下了夏远和夏宸韵两人

夏宸韵垂眸敛目站在下面，夏远却不似刚刚的肃穆端庄，他状似随意的站起来，步步从容的走下高台，来到夏宸韵身边

“锦儿，此次平南之行，可是有什么见闻？”

夏宸韵拱了拱手，道“回父皇，儿臣谨遵圣命，这几日间奔波于匪患严重的几个郡县，清剿数个匪窝，也捕获了一些人，儿臣将他们移交大理寺，本意是想让他们说出幕后主使之人，但是，严刑逼供之下，他们有的人死守秘密，有的人欲说出真相却突然暴毙身亡，还有一些被刺客所杀，由此可见，父皇的猜测是对的，这些匪寇是一位高权重之人在驱使，披了土匪的皮，在做收敛钱财之事”

“锦儿是说有人想交代，却又说不出来？甚至暴毙身亡……”夏远凝眉深思，在夏宸韵身边踱了几步“那锦儿认为，这是为何？”

“回父皇，儿臣十岁起学过医术，魏老国师博才多识，在奇门遁甲之术方面也颇有造诣，他教导过儿臣说有西域有种奇蛊，一旦种下人就会成为一个活傀儡，主人命令，莫敢不从，一旦反叛，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原来如此。”夏远点了点头，继续道“那锦儿可有怀疑的人选？”

夏宸韵恭敬道“自是有的，但是臣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的”夏远挑了挑眉“你但说无妨，朕恕你无罪！”

“是……”夏宸韵拱了拱手，便娓娓道来“大理寺里也有儿臣的人，臣命他人夜以继日的盯着那些犯人，最终发现，那些行刺之人有的去了尹国公府，还有的去了襄阳府……”

此话一出，果然大殿里的气氛森冷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间，接着，夏宸韵就听到景文帝沉声道“所以，锦儿是怀疑襄阳侯与尹国公有勾结，但是他们在朝堂之上意见常有相左，分庭抗礼，又怎会有合作关系？”

“利益至上罢了，这世上的奸佞有多种，有像尹国公这般明目张胆作恶却不留把柄的老泥鳅，自然也有面上清廉正直，内里手段卑劣的小人，而襄阳侯，明显属于后者。”

夏宸韵温声款款，却又引得夏远有些犹豫

“话虽如此，但是襄阳侯做事向来本分，朕真的很难怀疑他会有如此之举……”

夏宸韵闻言深吸一口气，继而道:

“儿臣自是知道父皇与襄阳侯私交甚密，又与何大人的妹妹丽妃娘娘情投意合，但是事实如此，政事私事终是无法混为一谈，而且，若臣记得没错，何大人少年时曾出使西域，这也令人怀疑……”

果然，此话一出，殿内的气氛又一片冷意，只听景文帝道:

“你这是在……教朕做事？！”

“儿臣不敢，只是臣为人子，为人臣，在尽应尽之责。”

夏宸韵躬身一拜，话语却依旧不卑不亢，倒是夏远沉默片刻，眸中终是化开一片温和暖意，他将夏宸韵扶起，感慨道:

“锦儿长大了……朕都有些后悔让你管理御史台了，那些老臣整天谏言来谏言去的，现在连你说话都成了这个样子……甚至连个‘爹爹’都不肯叫……”

面对父亲的抱怨，夏宸韵忍俊不禁:

“这不合规矩，儿臣并非孩童，自然不能这般没大没小的称呼您。”

“哎……算了算了……”夏远心头烦闷“总之，公私之事不能混为一谈，既然锦儿怀疑，那就去查，至于丽妃那边，朕自然会处理。”

“是，儿臣遵旨！”

“还有……沈辞那边，你多上点心，他父母为国捐躯，他又初来乍到，你多关照些，找个人教教他规矩礼仪，等他学的差不多了，再安排他进内院学堂……”

“是，儿臣会酌情处理。”

“嗯，去吧！”

“是！”夏宸韵行过礼，便退出了大殿，只余下夏远站在灯火飘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