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时在想,所谓的家族利益与荣誉就真的那么重要吗,甚至比后半生的幸福还重要?天秤的两端,自身的那边总是被压下的那方,出生在豪门氏族家里,没有悬念
翌日,刘耀文很早的就去往公司处理这些天以来落下的公事以及跟对方谈妥的合作详情事宜
山居的门铃响起,铁门外被放置了一个图案典雅画风奇异的盒子,阿鹿从秦叔怀里接过盒子后抱着它来到主卧,因为盒子上面贴着的纸张上写有小公子的名字,轻敲了敲房门得到应允后进到里面
“这是?”,话语里带着刚睡醒时的粘稠鼻音,宋亚轩蹙眉不解,他也不曾记得有人拖欠过东西要用这种方式寄来啊
“不知道,可上面有您的名字,要不我替您拆开看看?”,阿鹿咬着指尖回道
“既然是署名给我的,我自己来就好了,你先下去吧”
“好,有事吩咐”,阿鹿退出房间轻合上房门
宋亚轩拆开盒子墨色的蝴蝶结,里面的物品顿时展露,是一枚尾戒以及一本跟小极同款式的本子,还有底下隔层放置的照片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快速闪过可他没有抓住,宋亚轩想到什么似的翻看起日记,上面赫然显示着小极缺漏的那几页日记
冲入火场里,我在地上捡到了一条有着北极星挂饰的银链,跟小禹的那条极其相似,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听见了对面柜子里传来的细弱呼救声,跟张泽禹的声音神似,断断续续的,如同摧枯拉朽的破旧小提琴
我没有丝毫犹豫的扑上前想打开柜子的封锁,里面忽然传出一声,“阿...极,...快...走啊”,“不要...不要”,趁火势还小还能跑不要再上前了
真的是小禹!我确信般的就要上前解开他的枷锁,虽然我不明白为何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会取代阿凡来到这间卧室,但我清楚自己得尽绵薄之力救下这个明明比自己小却一直给予自己无微不至照顾的弟弟
可来不及了,房梁被烧得砸在我面前阻断了前进的路,随之而来的是一根根顶天立地用以固定的木棍纷纷砸下,我的眼里只剩延绵不绝的火星,红的烫眼,红的刺目
这好像是一场巨大的谋杀,我们都毫无征兆的被卷入这场谋取家族遗产的阴谋里,被席卷被吞噬,被蚕食鲸吞乃至没有生还的余地
我再醒来时脸上被缠满了绷带,我拒绝签高家送来的和解协议,宁死不屈的要一个微乎其微的解释,后来我才明白这条想要公正的路早就没有周旋的余地,我得知是刚认识不久的算得上朋友的宋亚轩救下了我,我十分感激他却无以为报,于是把内心所有的感触都一并告知他
除了触及我内心最深处最柔软的那块,是关于张泽禹的,恕我不能轻易吐露,因为那会让我痛苦万分,我仍记得在回廊亭昏迷前有一个身影替挡下了重重火光,可我看不清他是谁,只知道心脏好痛好痛
他们说张泽禹失踪了,我不相信,因为我分明在回廊亭那间卧室柜子里看见过他的身影,他明明是与我从前赤诚的灵魂一并埋葬于火里
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好像失去了一个最爱我的人,他对我那么重要,可我为何如今才发现,他们说林一凡死了,可现在心乱如麻的我根本无暇顾及,我一闭上眼睛想到的全是张泽禹的身影,我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小禹像罂粟一样种在我心头,连根拔起后只会让自己本来就遍体鳞伤的肉体雪上加霜
失去张泽禹,我好像这辈子都不会快乐了
于是我发了疯的想去找他,却意外发现了一些之前不曾撞破的真相,林一凡并不是孤儿,他还有一个妹妹,可这些他从来没有跟我讲过,他只说自己也是从孤儿院出来的,他想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去质问他们为何只生不养,忽然间我明白了他好像瞒着我很多事情,他还提供给我一系列冥冥之中跟高家牵引起来的线索,让我误以为他就是高老太爷丢失的儿子
“张泽禹才是高家的小公子?”
可那份DNA报告显示他们是亲生父子啊,我好像明白过来什么,银锁,回廊亭,火灾,我被高老太爷委派去找失散多年的小公子,找到了林一凡,假的银锁,帮忙作假的旅馆老板娘,可他为什么要骗我,我拿着林一凡和小禹掉落在枕头上的发丝去医院重新验DNA,瞒着所有人,结果证明张泽禹才是高显的亲生儿子
后来我明白了他们有私情,他们一早就设下了这个圈套等着我上钩,我成了他们手中用来砍人的镰刀,用来满足他们私心的工具,林一凡和苓珍惠设计害死了张泽禹,可却是我把张泽禹推上绝路还自以为是对他好
张泽禹被活生生的烧死在回廊亭中,而我除了空知真相和决心帮他报仇以外什么都做不了,可高家丰厚的城池哪有那么容易被攻破,我同他们相斗简直是以卵击石,飞蛾扑火
我与宋亚轩做了约定,他承诺一定会做完我未做成也没有勇气走下去的事情,他是个好人,可我无以为报,除了那份徒有虚名,人人想要却求而不得的陪衬
我自杀后求宋亚轩帮自己把骨灰撒向大海,我渴望自由,穷极一生却始终被困在以谎言为名的牢笼里
……
看完日记宋亚轩浑身战栗,颤颤巍巍的去拿起那枚尾戒,是愿景尾戒?他莫名觉得在哪看过,被戒指硌到手指后宋亚轩摸了摸尾戒背面,却意外触发了暗格,一张小纸条被摸出来,展开是一张便利贴,是谁留下的?
应该是尾戒主人吧,宋亚轩想着,那天我来到回廊亭想找回阿极,捧着茶杯时却被打晕,再醒来时发现周遭漆黑,我的手脚被束缚住,摸索一番后我发现自己身处柜子!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们果然还是发现了我是高老太爷遗落在外的孩子,是高家货真价实的小公子,所以他们现在是想杀人灭口掩盖事实谋取继承权吗?可我根本无心高家,我只想带着阿极逃,逃到一个谁都不认识谁的地方安稳度过余生
我使劲想拍门呼救却发现全身酸软无力,喉咙也哽的发不出声,直到我听见了声响,我才发现自己脖子上早就不见了那条北极星的银链,在意识快要散失前我听见了阿极的声音,他发现我了想来救我,可我不想他因为救我而受伤,我拼了命的喊他快跑,可他没听我的,后面呢我听见带着火星的房梁砸在他身上发出的闷哼声
药效逐渐削薄,我恢复了些许力气后拼命的挣脱开柜子的束缚,我从柜子里逃出疯了似的爬向张极,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用手挡在他面前,滚烫的火星砸在手上,通眼全是翻滚的火海,腥的血,全身燃烧的痛,可让我最心疼的还是阿极眼角滑落的泪珠,在我全然失去意识前我看见有人把他救了出去,沉重的眼皮往下垂,他得救那我便可以安心离去了…
宋亚轩木讷的看着便利贴上的内容,散落在地的照片全是张泽禹镜头下的张极,张泽禹真的爱惨了小极,并且死在了他刚开始学会爱他的那年
“所以凶手从来都不只有一个人,林一凡的目标是整个高家!”
宋亚轩连忙起身,却因久坐而眼前一阵晕眩,缓了一下后才缓缓扶着床站起,宋亚轩带了一个保镖按着地址来到了戚许的住所
“刘夫人?”
“戚警官”
“您不必如此喊我,我早些日子已经递了辞程,摘下了这副警衣警帽”
“那戚先生,冒昧前来打搅,我只是有些事情想问”
“如果是关于高家的事的话那就请回吧,我答应过铭儿再也不参与回廊亭的调查”
“我想问你关于当年的事”
“坐吧”,戚许拉开了凳子
“其实在铭儿过世后我就无比后悔当初为何要同意让他留下来,我明明知晓回廊亭有多危险,他本来可以不用死的,我很感谢刘夫人帮忙抓拿了杀害铭儿的凶手”
“生人已逝,你不必再自责,我相信游思铭在天上也不想看你太难过”
戚许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陈旧的照片,上面站着四个人,从左到右分别是陶稚元,陈晃,游思铭和他自己
“五年前去调查回廊亭一案的即是我的同门师弟陶稚元和陈晃,可惜稚元他死于谋杀,那年他也不过才二十岁,后面陈晃为了去寻回稚元也突然不知所踪,再见到时已成了一具死尸,时别五年,铭儿也丧命回廊亭,我想不明白凶手到底为什么一定要那么残忍,赶尽杀绝,不留余地”
“陶稚元,陈晃...?”,宋亚轩重复着这两个名字陷入沉思,一本小册被同时放在宋亚轩腿上,“这是稚元生前的日记”,又是日记吗?
“你翻开来看过吗?”
“看了前面几页,没看出什么端倪,后面的实在看不下去,说句实话我其实一天都没从五年前那场祸事中走出,我想还他们一个真相,却有心无力”,活着的人得十倍饱受痛苦与折磨,一遍又一遍的回想过往美好的日子,就越发怀念,越发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索然无味,越发回不去
林一凡没有死,死的那具残体与他的指纹根本对不上,且我发现了一个恐怖的真相,这具尸体的DNA与高老太爷具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亲缘关系,我反复打听到那天来到回廊亭的不只张极跟林一凡两人,还有后面赶到来找张极的张泽禹,可他们都说张泽禹等着等着就不见了人影,还以为他是回去了
所以林一凡并不是高老太爷的亲生儿子吗?高家的小公子另有其人,可惜死无对证,凭着这些我证明不了什么,于是我开始潜心和阿晃一起查询真相,我在房间里发现了一串带血的脚印,我觉得自己可能活不久了,于是赶快的写下这本随笔想要让更多的人知晓回廊亭的秘密,想要尽绵薄之力让后来人彻底查清真相
高老太爷为了保全遗子将他托付给高木先生,林一凡改名林亦梵拜在高木先生门下成为助手,护他周全,遗嘱上最后写下的继承人名字是林亦梵,回廊亭归老板娘苓珍惠……
后来回廊亭又多了一具尸体,少了两名前来探索凶杀案的刑警,荷居被埋下了死亡的征兆,无人再敢斥巨资来买下回廊亭这座凶宅
话里的内容读来令人胆战心惊,宋亚轩把日记还给戚许,看着宋亚轩惨白的脸颊,涣散的双目,他仰头问道“您是不是有头绪了?”
“...嗯”,宋亚轩好半天才点头
发给刘耀文的信息石沉大海,宋亚轩再次来到了回廊亭,保镖被滞留在门外
“你来了?”
“久违”,林一凡把沏好的热茶倒入杯子里递到宋亚轩眼前
“老太爷还在世时最喜欢我的熏香手法,因为那样能让他心安,可...”,林一凡调制安眠熏香的手一顿
“如何能心安呢?”
“你...”,宋亚轩望了一眼卧室边角排布整齐的香薰蜡烛,心里一颤,脸色逐渐沉下来
“让我猜猜能让刘夫人来找我的理由,不会是也觉得我是凶手吧?”,林一凡不恼反笑道,语气平稳不见惊慌,却让人看得诡异
“你都知道了?我猜得不错吧”
“你害死了那么多人堆叠成你获得成功的垫脚石,真能得到心安吗?”,宋亚轩捏紧茶杯道,杯壁传出的烫度使他时刻保持绝对的清醒
“谈何心安,谈何无愧,那我这凄惨的一生就算是老天爷对我无愧咯,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出生罗马的人又怎会懂得生处低处形如烂泥有着肮脏想法平民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被按在地上钻裤裆被人取笑侮辱是又有谁人怜我,我饿到捡地上的烂叶子吃的时候又有谁来看可怜我,我被那些自称有几个臭钱的烂人打的只剩半条命时又有谁来搭救,他们根本不足为惜,死得各有取舍,有这个下场是他们咎由自取,哈哈哈,你说...我有何疚?”
“可你不应该用非法的手段以暴制暴,你把那些爱你真正想帮你的人与那些曾经欺负过你的人混为一谈,你不仅辜负真心,你还把所有人都丑化试图摘掉自己的罪行,那不就正好证明你心里有轨,是个连自己都无法自救的可怜鬼”,宋亚轩起身将茶泼在林一凡身上怒吼道
他身上背了太多条人命,有无辜的,有咎由自取的,但无论死的是哪个,作为凶手的林一凡都难则其咎
“你觉得自己还能毫发无损的走出这所旅馆吗?”,林一凡擦掉水渍后拍堂而起
“你忘了...自己吸了熏香”
宋亚轩忽然站不住脚跟,眼前冒着金星,眼花缭乱的就要跌下,“你...的熏香加了致幻剂?”
林一凡往前几步接住宋亚轩将他伏倒在桌上,“要怪,就怪你太碍事挡了我妹妹的路吧...谁让你们爱上了同一个人,你不该太聪明的,就该彻底消失在这世间”,一支针剂扎进手臂里,白皙的手臂上顿时青筋顿现,林一凡笑得流下泪,刚好门被人从外面破开,刺目耀眼的阳光洒进阴暗处,照亮一片混沌
刘耀文抱起昏迷的宋亚轩出了房门,苏新皓和保镖跑进来逮捕住了无挣扎的林一凡
“带走扔地下室”
高陶桃重回了高家与敖子逸为伍,带着一份比珍珠还要真的亲子鉴定书,判处作恶多端的林一凡丧失继承者之位
“那支针管里含有剧毒,除了制毒者至今无人能解”
“你说什么?”,刘耀文狠戾的目光吓得医生们连连后退
其中胆大的一位爬起喊道“少夫人这毒,我们实在难解,除非找到下毒者拿到解药,否则必死无疑”
“先生您先冷静一点,只是说很难救没有说一定即是死局”,苏新皓自知一遇到宋亚轩的事刘耀文就无法冷静,看到医生纷纷噤声后开口劝解道
朱志鑫等在楼下踌躇不前,宋亚轩虽不像上次伤的那样严重,可上次仅是皮外伤,而这次却伤及肺腑,几乎无药可医
马家那边还在尽力瞒着,怕到时候宋亚轩醒来解释不清,毕竟他现在只是间歇性昏迷,时不时会清醒,其余时间则又会陷入浑噩
贺峻霖成功宣读遗嘱,遗产分割落下帷幕,回廊亭恢复以往和谐清明,收到消息来到山居再见宋亚轩时,人儿躺在床榻上肉眼可见的瘦了好几圈,“这又是怎么弄得?”
朱志鑫打着马虎眼唬道,“可能是上次伤病长久未愈导致身子骨变弱高烧不止,再养养肯定会好全的”
“耀...文呢?”,听到声响醒来的宋亚轩微眯着眼睛问道,声音气若游丝,唇齿间的呼吸近乎孱弱
贺峻霖伏在床边替他喂水,并小心的用纸巾擦掉沿着如纸般唇边掉出的水痕,“刘耀文去哪了?”
“他...他去公司了”,朱志鑫面露难色朝着旁边的苏新皓直使眼色
“先生昨夜看少夫人情况好转些就赶忙回公司处理这些天一直落下的文件了”,苏新皓会意后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演技比老戏骨还要精湛
“什么鬼,我家轩儿都成这样了他还有心思去上班,怎么不让他下半生都抱着文件过”
“贺律师,你别气,我等下让小苏去问问刘耀文他啥时候回来”
宋亚轩心下凛然阖起双眼,艰难的喘息着,脸白一阵红一阵的,如即将凋零的玫瑰般,泪水沿着通红的眼尾下滑,格外惹人怜惜,林一凡根本没想着让他活,不直接来个痛快反而让他苟延残喘,又何必如此痛恨
“问个鬼啊,让他赶紧滚”
等宋亚轩再次睡下后贺峻霖出了房门,剩下两人也不愿意打扰房间的宁静索性跟在他后面也出了房门,关上门后就看见徘徊在楼梯口的阿鹿,“你们说实话,刘耀文若是真去工作苏新皓怎么还在这儿待着”
“轩轩情况不太好”
轰的一声,贺峻霖只感觉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瞬间断开,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那...刘耀文他...是去找...”,贺峻霖都要找不回自己的声音,沙哑且无力,声音跟拉着断弦的陈旧古琴没啥两样
“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地下室里,里面的潮湿与冰冷是比外面还要更甚几倍的,臭味熏天,令人作呕
空寂的囚牢外边传来皮鞋踩在地面的响声,像地狱修罗取命般怖人,林一凡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刘耀文只是冷笑
可刚一扯动嘴角,就牵扯到了唇上开裂的伤口,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血流不止,混杂着发脓的嘴角,恶心的让人想吐,“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给宋亚轩报仇雪恨”
“你休想,死的这么容易”,刘耀文冷寂的嗓音传入耳中,在庞大的地下室里传着回声
“拿出解药我可以既往不咎的让人给你来个痛快”
“呵...你以为我是这般怕死怕疼的人吗,我就是想要你们痛不欲生”
硬的不行,严刑拷打没用,林一凡觉着自己贱命一条简直就是油盐不进
“你拿出解药救阿宋一命,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当真?”,林一凡忽而睁开眼睛,睫毛上落下如同雪花般的血滴,模糊了眼前的景象
“你要是骗我的话,我不介意让大家都同归于尽”
“我不骗你”
“那我要你跟宋亚轩分开...”迎娶林小姐你会答应吗?
“痴心妄想!”
“这个也不行啊,那还说什么都答应的空头誓言”,林一凡吐出一口黑血,抿唇笑道
“那换个你能接受的吧,反正日后你也会遂了我的愿,你把我屋中的那杯茶给喝下,接应的那人自然会守诺的给你解药”
林一凡说完得到刘耀文的允诺后讪笑着闭上眼睛,“你最好能说到做到”,耳边传来刘耀文带着愠怒几乎是咬着牙才道出的话
“...骗你我也没有好处”,半晌得到那么一句
“因为我想要的从来都不只是宋亚轩死...!”
地下室传来压抑的喊声,夹杂着唯一能透露光亮门外的雪落声,细听上去格外凄清悲凉
『踩碎了你的影子,命运开始交叠,患得患失是恐惧流动,平静着,平静着,我凝望了你的空白』
——TBC——
辜负真心的人吞一万根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