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谎

太后死了。

吴皇后生下来的孩子叫陆盼归。

鲜卑来进攻了，带兵打过来的将军是宇文第，陆氏的丈夫。

陆漾闭眼，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灯火，有宾客，有故人，他定睛看，眼前之人竟是高枢。

陆漾正想喊他，却听高枢小声地说了句：“皇上。”

陆漾环顾四周，红纱帐、红灯笼、红囍字，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与高枢的洞房花烛夜！

他强忍着泪，惊讶地看着高枢，激动地笑了出来，颤抖地将眼前之人拥入怀中，不想再放开了。陆漾哪管那么多，眼前人即是心上人。

高枢别扭地用双臂环住陆漾的脖子，把头埋在他胸口——说实话，高枢是高挑，但没陆漾高。

陆漾是被雨声叫醒的。

他抬眼，便看到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打树枝低。

他艰难起身，拿笔把这个梦写了下来，写了很久的，他写好又扔了。最后，他决定写首诗给高枢，诗名为《赠高枢》。

——“深山难出路难行，深宫吞人不早知。了却天下无数事，万千红丝只一条。难忘，难忘！却道种种不如前。苍天不解故人情，负君相依又自嘲。”

陆漾想着，这诗，应该能圆了之前所有的慌吧！

仔细想想，他害了不少人，高枢、太后、皇后、太子、公主……当然还有他自己。

他真是个恶人啊……

陆漾双眼凝然，他让人把卷轴给高枢，不得有误。

他想起了幼时与高枢嬉戏，想起了他的不告而别，想起了自己被人拖去，黄袍加身，想起了知己已成陌路，想起了爱恨情仇，想起了病痛缠身，他说，他好想死。

他问，他能不能当着高枢的面，圆谎？

不能。

原来人死前，真的能看到走马灯啊……

可惜啦，没人叫他，他只能静静死去，感受到自己的心已然不再滚烫。

皇上驾崩了，全天下都知道。

高枢被送去源州当知县，难得拿起了酒，对天道：“我也曾举杯邀明月，却惊觉已不复从前。”

他垂首叹息：“他们说你走了，踏云而来，乘月而去。”

一饮而尽。

“真巧，我是高乘月呢！”高枢干笑，快哭出来了。

一点也不巧。

高枢不能喝酒，却一下子喝了几坛，具体几坛，他也忘了，因为他把酒坛子都摔了，看不出来。

高枢一向不喜欢酒，之前和陆漾喝过几杯，觉得烈，便发誓不再喝酒，除非是交杯酒。

陆漾嬉皮笑脸，问：“否则呢？”高枢看了他一眼：“否则你死。”陆漾一哆嗦：“这誓够毒，你不怕守寡？”

嗯，他喝酒了，不过是在这人死后，他信守承诺了。

喝酒的代价就是第二天醒来吐了一整天，在塌上躺了一个月。

高枢不语，他想，若是陆漾在就好了，他肯定……

唉……是啊要是陆漾还在就好了。

死人本是很常见的一件事，特别是皇帝，高枢也深知只不过是死了个人罢了，但，他花了好久才走出来。

高枢知道，人要活着，要向前看，像以前那样，千万不要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