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十九年，陆府
看着帕子上鲜艳如点点红梅的血迹，陆莼知道，自己大抵是不成了。
回首一生，十八岁金榜题名高中一甲探花，然后就是入翰林院当成储相培养，后来又成帝师，几载匡君有令名。
他的确不该有遗憾的。
“对不住……”他轻轻说着，不知是对妻子，还是对谁。
荣飞燕说不出很悲伤来，“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
他们是一对最寻常不过的官场夫妻，甚至陆莼还没有什么通房妾室。有需要时候扮演一下夫妻情深，平常就是相敬如宾搭伙过日子。
如今终于，他与她都把这场戏演到了头。而后他自归广陵一抔沙，她自享他留下的富贵荣华。
合上眼睛，陆莼看到的是一张年轻明丽的容颜。
依旧是姿仪万千，花明雪艳。
“弄月，我负了你。”陆莼望着她，良久，良久。他没那么坚贞，所以他在她身后用娶灵位的方式博名声，所以他娶荣飞燕时候毫不犹豫；他也没那么凉薄，所以后来他一直照拂萧家，对萧拂月的婚事尽心尽力，升官请封诰命时候，他也从没落下过萧弄月。
“只怪你我今生无缘罢了，”说着，她伸出手，“那现在呢？”
“我这一生，赴过琼林宴，住过金谷园，临了了，独独念着你煮的花茶，想着你给我跳过的那支绿腰舞……”
意识消散的过程里，他感觉自己似乎是回了心心念念的广陵，那是他与她的年少。
“以后长大了，我要娶萧家妹妹做媳妇。”
“中举有什么难的，等我这次春闱金榜题名，给弄月挣个进士娘子来。”
“我知这时疫厉害，可不管什么情形，都请伯母垂慈，叫我……看弄月一眼……”
“亲事是少年时就定下的，我亦不曾二三其德，伯母如何不肯认我这个女婿？她活着，我便与她拜堂结发，如今她不在，我与她的牌位拜堂也是一样。”
“弄月，对不起，我要往前看了。”
“我死以后，葬回广陵，与弄月合葬，”
元熙十九年秋，相公陆莼病逝，帝哀之，辍朝三日，追谥文贞。
其他也罢，唯独合葬之事，荣飞燕虽不觉如何，然二人的儿子陆诩实在有些不解，“母亲，分明是您陪着父亲过了这半生……”
荣飞燕只说，“谁都有过年少时候，何况这也不算什么。我不委屈。”
不委屈是真话，荣飞燕很早就知道了陆莼不爱她，但她不大在意。这天底下不吃饭不喝水会死，不被夫君爱不会。何况，她这一生也是幸运至极的，姐姐从妃子到皇后到太后再到太皇太后，母家富贵长存，儿女也孝顺省心，何必纠结那点无用的情爱，何况这些年她过得委实不错，面子里子都有。
何况与过世之人争抢，是最下品的事了。
“对了，”荣飞燕还没忘了吩咐儿子，“裴老先生的寿礼是早就备下的，别忘了打发人送到临川去。你父亲病中也常挂念这事呢……”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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