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两人夜不能寐的那一晚已经过去了三天。
刚开始，趴在课桌上小睡的江簇偶尔会想起那个梦魇，奇怪的是，每当莫铮坐在了他身边，那些奇怪的画面会慢慢变淡，直至消失。
一次二次是偶然，可这样发生的事多了，江簇不由得暗自想他不会比那个梦还可吧？？或许莫铮身上有类似于安眠药的香气也说不定?
……
思索不出，江簇偷偷的观察起了他，发现莫铮开学之后变得更冷淡了，或者说是漠然，矛盾。
学习上也明显松懈许多，反倒是一些围棋，魔方，绘画什么的玩的多了起来。
有好几次，班上的同学遇到了难题，一直苦思冥想，江簇看到了莫铮欲言又止的表情，和跃跃欲试的手，可不知为何，到最后，莫铮还是放弃了。
若是平常，莫铮定会不屑，在他眼里，如果遇到不会的题，一定是那个人没有认真学习。
于是，即使莫铮科科精通，也无人去找他解答，久而久之，班里就多了一个默认的规矩。
而现在，江簇看到了莫铮的异常，好奇心唰的一下升腾，连着三天，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莫铮上，连梦魇消失了都没发现。
又是一节物理课。
莫铮拿出卷子，看着上面的三处红叉愣了愣神。
不该错的怎么错了呢！
江簇偏眼，想了想后一副贱嗖嗖的样子，问: 莫铮，快考试了，能不能借借笔记啊！
莫铮没听出他语气中蕴含的意思，顿了一下后，拿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放在江面前，极为贴心的说:这是高一到高三全部内容，你看看。
啊！
面对突如其来的好意，江簇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快速的将笔记本收了回去，讪笑一声道，你还挺好……
过了一会儿，江簇发现莫铮时不时的瞅他一眼，心里泛起了嘀咕，不会是自己把笔记收了起来，没看它，他生气了吧！
正当江簇假意咳咳两声，开始要搭话时，莫铮忽地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怎么做，才能让别人永远记得你?”
莫铮认真的眸子让江簇有些发怵，他对上黑白分明的瞳孔一字一句道:“大约是不同吧！”
莫铮: “如何不同?”
江簇努了努嘴，长嗯一声答:“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他要怎么做才能与众不同呢？！
江簇不知道莫铮的想法，不过看他点头的样子，直道不妙。
他不会听进去了吧！这家伙……
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江簇一咬牙，随后呵呵一笑，在尴尬的笑声中拍了拍莫铮的肩膀，并以一个江湖人的口气道: “在我眼里啊，你就是与众不同的，即便以后我考到其他学校，也一定不会忘了你。”
莫铮:……
沉默是再别的康桥。
说完，见莫铮脸上没什么表情，江簇绷着嘴，默默抬起搭在他肩膀的手，自顾自的说:“啊，那个，我是说那啥……”
老天爷哎，救救孩子吧！——江簇内心狂叫。
“真的？”
莫铮带着希冀和惊讶的语气打断了江簇的话。
“啊，是真的”
江簇表面连连应和，心里却在想:不会被鬼给夺舍了吧！他会在意别人是否记得他？等等，有没有什么厉害的神婆啊？不然带他去瞧瞧?
正当江簇极力头脑风暴时，班主任老杨领着大病初愈的范小强走了进来。
“请假期间，范小强同学耽误的课程大家多多帮助，小强啊，有什么不会的，都可以问他们。”
视线从江簇身上收回来，范小强乖巧说道:“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挂着贱兮兮的笑容，范小强走过江簇两人的座位，来到距离他们两排的位置坐下。
而在他经过的地方中却残留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什么味? 好像过期食物的味道。
范小强走的很快，味道消失的也很迅速，可江簇还是敏锐的捕抓到了其中奇怪的地方。
怎么会是这种味道，记得他以前是干净的洗衣服味道和一点点烟草味啊？
江簇皱皱眉，很快又舒展开，他偷看一眼莫铮，试探着问:“刚刚，你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莫铮转头，直直的看向他，江簇眨了眨眼，内心顿时有些不确定了。
他扭过头，摸了摸后脑勺道，“应该是我闻错……”
话没说完，莫铮坦然开口:“有，好似一股临期食物的味道，微微有些酸”
江簇猛地转头，两人相视一眼后，默契般的回头瞧一眼正在翻书的范小强。
几乎同时，后者察觉到两人的目光，微微一笑。
“现在还有嘛？”江簇回过头，吸了一下鼻子。
“他离开后，就淡了些，现在，好像没有了。”
江簇点点头，陷入思考。
想想范小强家，他也不可能用劣质的沐浴露，难道？
他猛地想起范小强生病又很快痊愈的事，脑海里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不过，随即江簇便把这种想法否决掉了。
生病会产生奇怪的气味?——根本就不科学好吧！
一时的疑惑并没有影响两人的关系，放学后，江簇依旧领着范小强去打游戏。
虽然现在电脑普及，手机上也能打野，可江簇还是觉得在网吧，一群人聚在一起才好玩，更有氛围。
看着绚丽的荧幕，听着此起彼伏的叫骂声，还有时不时烟雾缭绕的环境，江簇突感厌烦，他一下丢掉鼠标，沉默的看着屏幕上的自己因为没来得及反击而被围攻而死。
不知道为什么，江簇不但瞬间失去了兴趣，反而觉得游戏没意思极了，一遍又一遍的开局，死亡，复活。
原来，他一直都在重复一些毫无意义的东西。
一旁的范小强同样兴致奄奄，几局游戏打完，让他整个人看上去疲惫不堪，面上透出几分虚浮。
“我有点累了，先走了”
他眼角抽动，像是想到了什么，暗暗叹口不好，拿上书包走的匆忙。
搭在靠椅上的手指动了动，江簇罕见没有挽留，只随口嗯了一声。
又在网吧坐了一会，看着身旁的人都已经走的差不多，江簇才想起来回家。
对于他的晚点，江阴梁没说什么，只是在经过江簇时，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轻轻吐出三个字，便走进了书房。
匆匆洗漱，为了避免再次梦到同样的梦魇，江簇早早躺在床上，轻轻阖上眼感受着还未深度的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江簇神色平和，显然已经睡熟，未拉上的窗帘里，一扇富有传统色彩的红木窗框外，黑漆漆的夜生长着嘶吼的怪物，它张开獠牙怒吼着，淡雅窗纹泛起阵阵涟漪，不停晃动。
床上的人似乎察觉到不安的氛围，两道好看的眉紧紧锁起，颤抖的嘴角昭示着他的惶恐。
又来了，他又来了。
依旧是模糊，混沌，又宽宏的地界，一个个小而深，幽而暗的漩涡围绕在江簇身边，像是一个个嘲笑的脸。
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惊慌，也没有奋力奔跑逃离，江簇握了握拳，再次睁眼，开始镇静的审视眼前这个世界。
他逃不掉，因为这是他的精神世界，而矗立在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漩涡，飘渺如烟般在转动，它的光晕是让人看不透的黑灰，又带着一丝光亮。
中间两个似有似无的黑瞳，一个无边无际，一眼望不到头，一个却充满了探究，深沉的幽黑让江簇不由得打了个颤。
他在想，为什么会两次三番出现在同一个梦境中，难道，上天是在暗示他什么嘛！！？
想着，江簇抬眼望向头顶，什么都没有，一片昼白。
从鼻子里深深吐出一口气，江簇双手叉腰，勾勒出纤细流畅的腰线，他撇着嘴，一脸懊悔。
“早知道就周公解梦了”
“他老人家肯定知道梦到这么个玩意是什么意思？”
“不过，要不走进去试试……哎！卧槽……”
兴许是被一个年轻人用手指着感到有些丢脸，巨大的漩涡开始缓缓聚拢，不多时，便重新幻化成了一个圆溜溜的小球。
江簇直呼好家伙，这玩意还会变异?!
惊呼过后，少年在心底轻嗬一声为自己加油打气，艺高人胆大，他将手慢慢伸进圆球，若有若无的触感带着一丝丝麻痹的感觉，像是一群软弱无骨的小鱼在啃食。
“好，奇怪……”
没有预想中的痛感，紧绷的脸色霎时缓和，江簇来回摆弄几下后，发现再没有其他感觉后收回了手。
他不禁怀疑，究竟是梦境，还是真正的他就是在这里？
少年此刻的眉眼没有丝毫惊慌，白皙细腻的肤色在深暗里泛起点点莹光，他的脸型流畅凌厉，微微下垂的眼角偏又显露出几分柔情。浓密突翘的睫毛颤了颤，江簇转身欲离开。
“留下来吧”
“我就是你”
“不想知道我的样子嘛？”
刚走出几步，一道空灵而刺耳的声音在背后出现。
—这梦做得越来越假了!
江簇连头都懒得回，轻哼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随着脑袋的微扭，一副校园外哄骗单纯女学生的劲瞬间上身，他语气轻蔑，像是早已识破“诡计”
“留个屁”
“黑布隆冬的，有什么好看的”
“小爷貌美如花，你，长得挺丑的”，想了想圆球的样子，江簇嫌弃道。
——你！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气急，小圆球破防了！！
“不说我可就走了”
丝毫不给机会，江簇莞尔一笑，俊朗至极。
他自顾自往前走，无边无际的幽暗闪现一条极细的白色，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
还挺听话，知道我要出去还给开门。
江簇撇撇嘴心中想着。
后方的圆球沉默半晌，知道江簇走出幽暗之际，它以一种极其沉重，释然的口气念道，“你会来的，迟早，在你极其悲痛时。生之将远，欲重，愈轻。”
“什么啊！……”
还没来得及吐出这一句话，江簇便猛地被眼前的白光吞噬。
于是，在深夜醒来的江簇只觉得周围一片冰凉，感觉自己刚从水里出来就爬上了床。
骨节分明的手往旁边一抹，没有水渍，却湿湿冷冷的一片。
“我去，太真实了吧！”
惊魂未定的江簇抬手扶额，一层薄薄细汗，手一抹将其抚平。
江簇吞了口吐沫，咽喉出传来丝丝撕拉感，顾不上一脑袋的疑惑，少年翻身下床去喝水。
父母还在睡觉，江簇本想一路走，一路摸着去客厅，当他站起身望向客厅时，惊奇的发现自己能隐隐约约看到客厅轮廓。
“卧槽，迷你小夜灯啊！”
从未经历过的少年感到十分稀奇，江簇一路靠着“夜灯”来到客厅，直到一杯水下了肚，他才恍然发觉惊恐。
难道是基因突变？！还是因为那个梦!? 不不不!?
江簇使劲晃了晃脑袋，他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是一定不能迷信的，所以他宁愿相信是基因突变也不会觉得是那个梦。
抬眼环顾一遍四周，嘿! 深夜还能看见的感觉真好。
仰头喝完杯子里的水，江簇转头回屋睡觉。
青春期的少年一个心两个大，此时的他不再想着眼睛的事，只觉得梦醒之后身体疲累的很，那感觉相当于做一套理综。
闭上眼睛，世界陷入深度黑暗，喜滋滋的江簇全然不知在他离开后，他的父亲慢慢从书房走出，模糊的高大轮廓里，只有一双深邃的眼睛。
“该来的还是来了”
不多时，身影晃动，唯剩一声充满无奈又暗含无限希冀的叹息流荡满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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