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血让宫尚角敏锐的五感有些迟钝,他的耳朵落后很久才捕捉到了渐近的脚步声。
宫尚角回过头,无波的池水如镜,借着抹月光,照出来一个小小的人影。
“谁让你进来的?”宫尚角习惯了戒备,语气冰冷得出奇。
宫远徵莫名有点害怕,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一步:“我听说哥哥受伤了,想来送点药。”
“放下出去吧。”宫尚角的声音和墨池的水一样无波无澜。
宫远徵不似往常般听话,他又往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宫尚角身边才停下。
见宫尚角没有赶他,宫远徵便蹲下身,大着胆子伸手摸向宫尚角的伤口。
这具身体上的伤口很多,此刻被胡乱包扎着,只堪堪止住了血。宫尚角沉默地坐着,没有上药,似乎是在等伤口自己愈合。
他在自责,在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没能将带出山谷的人再带回来。
宫远徵点起一盏灯放在地上,上前解开宫尚角染血的绷带,这时他才发现哥哥伤得有多重,十几道伤口的皮肉狰狞地向外翻着,全靠凝固的血液黏在一起。
上药之前要用盐水把伤口的血痂冲洗干净,全程宫尚角只是绷紧了肌肉,连呼吸都没乱,反倒是宫远徵紧张得双手都在抖。
药比盐水还疼,敷上去的时候宫尚角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宫远徵的手也跟着颤了颤。
宫尚角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心想这个弟弟的心不够硬,以后该怎么应对诡谲的江湖风云。
他正满心惆怅地想着以后还是得护好宫远徵,离那些江湖纷争远一点,结果一抬头却看到宫远徵的脸上挂着泪。
有一瞬间宫尚角以为自己看错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宫远徵的眼泪。
昏黄的灯光照在宫远徵的脸上,宫尚角能看到他略显稚嫩的脸上的细小绒毛。他的眼下有两道湿了的泪痕,眼眶里噙着未落的泪,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宫尚角被吓了一跳,挣扎着就要起来,动作间牵动了伤口,血液涌出浸湿了刚上的药。
宫远徵连忙把宫尚角按住不然他再乱动,然后小心擦去伤口上的血。
“远徵弟弟,怎么了?”
宫尚角皱紧了眉头,心想如果是商宫或羽宫的小子又做了什么,他明天就去把他们拉出来狠狠揍一顿。
宫远徵摇摇头,大颗的眼泪随即滚落:“以后我跟在哥的身后,做哥的左膀右臂。”
随后他低下头,声音轻轻的,带着不易察觉的鼻音。
“别再受伤了,哥哥。”
错愕过后是难言的感动。
是为了我。有一个声音在宫尚角心中对他说。
那如豆的烛影点在宫远徵的眼睛里,小人儿的眼睛亮堂堂地看着自己,而他身后的墨池里正倒映出他的身影。
宫尚角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生命里有了能够抓住的东西,有了真真正正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终于,他的灵魂不再孤寂。
从小到大,宫尚角从来体会过被庇佑的感觉,但他很想要倾尽自己的一切护佑住这抹小小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