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我记忆很少,也从不去试图唤醒记忆,每次醒过来,我都告诉自己,下次要去问个清楚,一定一定要记得问清楚。可是一旦再入梦,便又丢了那些想法。好像我本来就是青棠,我是真实的,完整的,对自己有了解的。青棠没有任何对未来的想法,也没有对过往的记忆,她只是日复一日的看着雨怎么下,水怎么流,望着远处的山上青烟似的薄雾浮动,盼着后墙漾满落日色的凌霄花。好像她心中没有生死,没有必然的感情,没有家人,也没有几个朋友。身边的人和身边的事就是生活的全部。只为了眼前活着。
桑姨不单做衣裳有个好手艺,做点心也另有自己的一套秘方。今日店里不忙,她做山药枣泥糕,我就站在旁边瞧,看她把晒过的枣子洗净、浸泡、去核,再用小小的坛形玉石臼碾碎,山药削皮后我时不时帮忙,时不时帮忙碾山药泥,或是,偷吃几颗枣子。
桑蕴秋馋丫头
桑姨抬眼笑着看我,眼角的鱼尾纹淡淡漾出来,有种别样的温柔。
山药的清香包裹枣泥的甜蜜,入口即化,甜丝丝的又不会过于腻口。上头印着精细的花纹,摆在白瓷碟子里,窗口的日光直直撒下来,阳光的金裹着山药的白,再裹着枣泥的红,像一碟初夏的惊喜。
落葵我来的正是时候!阿姨又在做什么好吃的点心?
银铃般的笑声走进铺子里来了,我手里还捏着半块点心,抬头第一眼,就看见那件月白的旗袍,我不会认错我经手的料子,没错了,是她。
桑姨和她说笑,我细细的又不留痕迹地悄悄打量她,两股头发低低顺着锁骨垂下来,浑身没有几样身外之物的缀饰,眼睛弯弯的,呀,也有一对梨涡呢。当真清水出芙蓉,和这衣裳绝配,也和他绝配。
我把那碟点心往前递了递
青棠尝尝,桑姨的好手艺。
她好像认识我,
落葵青棠姐姐今天不忙啦?每次来你都在里屋忙着嘞,也不好意思打扰你呢。
我浅浅的笑,并不再说话。
落葵桑阿姨,看我穿着正合适,这是我哥那天来帮我取的
小姑娘转了几圈,笑意盈盈的,浑身都是活泼明朗的气息。
我的心暗暗地颤了一下:那是她哥,她是来给妹妹拿衣服的?不止为什么,心中有压不住的窃喜。再把目光收到那姑娘脸上,怪不得,怪不得有一样的梨涡,细看眉眼之间,也有几分相似,和她哥哥一样好看,一样明媚。
吃晚饭时,我有一搭没一搭问桑姨,
青棠今日来店里的小姑娘是有个哥哥?
桑蕴秋那日不是你把衣裳给人家的?来取衣服那人就是她哥哥,应该和你年岁差不多大。
桑姨淡淡地同我讲着。
桑蕴秋我以前跟你提过的,他家开医馆,过了曲水桥就是了。今日的姑娘叫落葵,姓楚。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应该再见见他。是因为他是我梦里唯一一个清晰到看得清头发丝的人吗?或是,在这梦里,他是青棠很重要很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