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天空尽是明亮,连云的浮动都清晰。轻风摇曳竹的枝叶,传来阵阵“沙沙”声,在夜中荡漾开去。
“好假……”慕辞坐在窗框上,看着这幅本应宁静的景,“夜是晴朗的,但是太暗了。”
林寂轻柔的摸上慕辞的脸,轻笑道:“本来就是假的,能这样就不错了。”
“也对,本来就是假的……”慕辞俯下身来,眼里含着笑意,“你是真的就行了。”
“……嘴贫。”
“就贫,”慕辞愉悦的哼着歌,突然目光一凌,“等了大半夜了,总算是来了……”
一只利爪夹着不可挡之势破空袭来,林寂腰间的配剑“叮”的一声出鞘,止住了恶鬼的突袭。
身后的慕辞当即将剑尖往地上一插,嘴中轻声念道:“云·风!”
话音落下的同时,以慕辞为中心起了一阵狂风,将那围将过来的两只恶鬼卷起,又砸到门上发出“澎”的一声巨响。
那两只恶鬼倒没有丝毫害怕,那眼神仿佛是在打量自己的猎物。匍匐着,压低了身子围着二人打转。
“啧,我讨厌这个眼神,”慕辞不悦的皱眉,手中符箓的形状缓缓浮现,“咻”的一声飞出,却被一道以水袖掀起的狂风吹开,在空中炸裂开来。
一道轻灵的声音自空气中的淡雾中传出,“客官好不懂规矩……”在恶鬼的身前,一位戴面纱的女子身形缓缓浮现,那脸半张端的是倾国倾城,另半张却只剩了烧焦的肌肤,双眼泛白,没有一点生气,“在落秦苑是不可打杀的……”
那恶鬼在这女子的身前对着他们二人呲牙咧嘴的,倒像是熊孩子见到了为自己撑腰的父母,好不得意。
“不可打杀?刚也没见你出手啊……”,慕辞那叫一个嘴角抽搐,他看出了这东西不太好对付,怨气越大的鬼往往都不弱,而这鬼的周身已经凝聚了一层淡薄的黑气。这煞气也是冲天的重。
那女子歪头思索了一阵,突然笑将起来,嘴中念叨,“客官不都喜欢主动的妹妹吗?……还不够主动?”让恶鬼也狞笑着想要扑上去将他们二人撕个粉碎,吞吃入腹。
“与它们交谈不过是在做无用功……”林寂在剑上贴上符箓,悠悠开口,“他们不会愿意相信任何人,不甘心才会有怨气。”
“好吧……”慕辞放弃了与这鬼东西交谈的想法,虽然他的确很想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那女子的笑声终于是停了下来,表情又回了最初的清冷,对着他们以衣袖掩面,平淡的声音自面纱下传来,“罢了,就当是妹妹们冲撞了二位官爷,云夭为二位舞一曲可好?”
随着云夭语音落下,不知何处响起了琴声,夹杂着推杯换盏与欢笑之声,热闹非凡。
云夭便在这琴声中舒展身姿,婉转唱道,“弱柳似娉婷,何曾羡人间?……”
那夹着悲情的声音响起的刹那,眼前的场景也急速的转动,前一秒正在房内,下一秒便到了大厅。
“深陷囹圄不解,往事又一年……”
台上,云夭还在唱着,台下却围坐满了“人”,都在齐声的喝彩,脸上却都画着诡异的妆容。
“我自悲情一曲,又转哀绝心弦……”
她那半张早已毁掉的脸逐渐的恢复最终的容貌,在她身后,那两只恶鬼蜷缩的身体也逐渐舒展开来,身上的皮肉生长出来,站直时,那明显是两个水灵灵的姑娘,笑容渗人那些宾客却没有任何的异常,像是什么也没有见到。
“望轻纱抚面,掩凉薄心血,围困在人间……”
一曲终了,众“宾客”旋即站起身来奋力的鼓掌,呼喊着。动作整齐划一,像是排练好的一般。
林寂望着如此荒诞的一幕,幽幽开口:“这些全部都是纸人,但里面封锁着的……是活人的灵魂。”
满厅堂的热闹,却无一是活人。
“围困在人间……?”慕辞将词的最后一句又念了一遍,像是想到了什么,“师兄,你怎么知道里面锁着人的灵魂?”
林寂随口答道,“看见的,”又指向台上的云夭,“不过是一具有灵魂的木偶,在这丝线的操控下……”近乎残忍的开口,“一遍又一遍的跳着这只死亡的舞蹈,被困在人间的不只是这些灵魂,还有困住他们的……她自己。”
慕辞却是怎么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什么丝线?什么灵魂?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只知道,师兄是不会骗他的。
“慕辞,”林寂的声音让慕辞回了神,“我去斩了那丝线,你帮我牵制住那些纸人。”语毕,不待幕辞回答,便自顾自的向云夭出了手。
果不其然,在林寂动作的一瞬间,那些纸人便疯了般的向台上冲去,那恢复了人形的恶鬼则毫不犹豫的挡在了云夭的身前。
慕辞自是顺着林寂的意,手中的炙焰符瞬间飞出,在最前方的纸人头上扎了根,“呼”的一声,火焰冲天而起,又推动灵力令风起,靠的近的纸人全都成了一条火线。
“慕辞!别用火烧!”余光看见焰火四起的林寂自是清楚发生了什么,但那恶鬼才将扑来,也容不得他解释这么多。
灭火?慕辞四处看了看,确定了没有水,连茶杯内都空空如也。
索性干脆跃上梁脊,足下用力,伴随着“咔嚓嚓”的声,房上的一根梁柱往下坠去,去将那着火的纸人在地上碾了几圈,倒是给火灭了。
慕辞又将四周梁上垂下的绸缎扯下,当做一根根的粗麻绳,不慌不忙的全给捆了,每十个一捆的堆在一起,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搞定,”这才向林寂的那边看去。
那恶鬼也被缚住,不同于捆绑纸人的粗制麻绳,倒是正正规规的缚仙索。
经过几回合的切磋,林寂也是发现了这云夭根本也就不怕符箓。普通的符箓根本就进不了她的身,更别说是伤到她了。
“去死……”云夭嘴中念着,然后逐渐暴躁,“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全都去死!”
“为什么?凭什么?”
“良善者得不到回报!作恶者却自得逍遥!”
“我做错了什么……她们又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死的是我们!凭什么死的是我们!”
“我恨——!”暴锐的尖鸣响起,冲得人耳朵阵阵刺痛。
同时候,那些纸人也随着怒吼起来,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的恶鬼也都死死的盯着两人,一声声低吼亦传入耳中。
在这股声的浪潮中,林寂不得不先退了回来,与慕辞背靠着背站着,摆足了战斗的姿态。
两人都没有说话,却在一个默契的眼神中同时冲出。
“云·灵!”林寂足下一动,手中的剑附着灵力,又迅速在其上贴上爆裂符,眼神一凝向着云夭劈砍而去。
云夭双手一抖,水袖便伸长到一个可怖的距离,与林寂手中的剑相触的刹那,爆裂符瞬间炸开。
“啊啊啊啊啊啊——!该死——!”那水袖被火点起,火焰随着向云夭本体烧去,她即刻将水袖截断。
这两秒的迟疑,林寂却已经纵身到了她的头顶,手中的剑朝向空中那本无形的丝线斩去。
眉头一皱,不太好斩啊……
眼见云夭已经反应过来,将手中的剑一转,那丝线便缠绕在上面,借着水袖势向后一翻,堪堪躲过。
慕辞也退了回来,用手背随意的抹掉脸边的血迹,神色严肃。
那些纸人又是不要命的冲来,脸上那诡异的笑容早成了一张哭脸。
“灵……”林寂阖眼,轻声念道,下一秒,以自身为中心铺设开去一个阵法,那些纸人全都痛苦的捂着头嚎叫着。
一缕缕青烟自那些纸人头上冒出,凝聚成了一个个茫然的灵魂。
林寂迅速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铃铛,“引!”铃铛的“铛铛”声异常的亮耳,那些茫然的灵魂全都看向了林寂,并一个个的围了过去。“渡……”林寂落下最后一个字,那铃铛的四周亮起了道道符文,那些灵魂的身形渐渐散化成阵阵星光。
“谢谢……”
随着最后一个灵魂的消散,场地顿时空了一大片。
这期间,慕辞为了不妨碍到林寂可谓是用尽了法子。打得过耐不住人家人多啊!
“咳咳……”慕辞碎了一口血沫,罕见的骂了粗,“真TM难打……”
林寂的眼猛地一睁,看向了黑气进一步凝实的云夭,叹了口气,“抱歉了……”
说着,剑上“呼”的一声,被灵火包裹着的灵剑威力刹时增了几个度,火焰延着丝线烧向了与慕辞战斗的云夭。
慕辞见此,一脚将其踹开,快速退离了战场。
“呃呃啊啊啊啊啊——痛!——好痛啊!!救我……救命啊……”在云夭极度痛苦下,眼下的场景又变了样。
火焰冲天四起,燃烧着房内的所有器具、恶鬼,包括在火焰中的,云夭自己。
那丝线终于还是断了。
云夭“澎”的一声跪倒在地,又直直的向前栽下,头顶的那截横木在火焰的灼烧下不堪重负,直直的砸在了倒地的云夭身上……
——
“弱柳似娉婷,何曾羡人间?……”
“深陷囹圄不解,往事又一年……”
“我自悲情一曲,又转哀转心弦……”
“望轻纱抚面,掩凉薄心血,围困在人间……”
“云夭姐姐,你在唱什么?”
“我啊……在唱我自己……”窗外,月光正明朗。
——
林寂悲悯的看向云夭,不忍的转过了身,“先离开这里吧。”
“好……”两人的身影同时向着大门冲去,离开了着火的酒楼。
千里之外的某处——
“吾的木偶……坏了……要换个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