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风处》相柳

爱与死是接近的

最幸福与最不幸的爱

都与死接近

失忆之后，我就一直是跟着相柳生活。他是一个九头蛇妖，传闻他九个头极为恐怖，本体之大，吞噬万物。

而我的本体只是一只小小的知更鸟，虽说鸟吃蛇天经地义，就比如蛇鹫啊之类的，可我确实害怕的不行，总是变着法子和相柳攀关系。

“相柳，你想啊，我好歹之前也应该吃过蛇，身上难免有些蛇的血脉，四舍五入，咱俩不就是亲戚吗，你可不能残害同胞。”

“弑亲可耻！”

就这样，我们斗了几百年，他守着他的辰荣军，我时不时下山听书，很多时候，他都会陪我月下饮酒，我给他讲述着山下的乐子，两个人在一起，好不快活！

后来，我在山下的听书堂结识了一个叫六哥的人，不知为何，相柳似乎也和他有些交集，但我们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向六哥提起过对方。

看着相柳找六哥越来越频繁，我的内心百感交集。千百年来，相柳从未结识过我以外的人，我很开心他能够被人理解，被人真心相待。

同时，只能默默惋惜，以后月下独酌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一连好几天没有见过相柳，我没心思下山，就坐在自己的营帐外，一天又一天守望着山口。等我得知相柳要和西炎王孙决一死战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了人，但可以看出战争的痕迹，四周躺着士兵的残骸，鲜红的血液到处都是，我只能从过往的同类口中得知“有一个男人挡住了那个白头发的攻击”

“玟小六……”

相柳果然和他在后山温泉，相柳坐在地上闭眼疗伤，衣摆上还残留着血迹，玟小六气息微弱的靠在温泉边。相柳缓缓睁开眼，弓下身子向水中加入药材。

“相柳。你出来…我有话想问你。”

相柳站在我面前，他冷漠的眼神，让我不禁有些陌生。

“你是不是喜欢玟小六”

“让你舍弃一切也要救他，哪怕是他毁了你的计划”

“小六是女子，对不对”

“你把我当什么，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吗？”

相柳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我，我不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以为他不愿自降身份同我说话。

知更鸟向来不受欢迎，没有雄鹰骁勇善战，没有麻雀寓意吉祥，它甚至象征着遭受种族歧视的人。

之后每天，我都对相柳避而不见。

皓月当空，照的酒水波光粼粼，我同往常一样，对酒当歌，回忆着山下的故事，身旁再无他的身影，一个人喝的乱醉，终是无人相伴。

相柳又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军营。

再次遇见他的时候，浑身是伤，胸口还有些血迹。他的气息有些微弱，不同于之前做杀手受重伤，这次明显要严重很多，就像是，死了一次。

我没有多问，只是用毒草给他熬了药“喝点吧。”

“小知更，有没有话本子听。”

“我没有下山，一直在家里。”一直在山口等你。

深夜，相柳营帐内的烛光已经熄灭，昏暗的月光，黑沉沉的天空，没有星辰。我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殊不知相柳也是一夜无眠。

第二日醒来，相柳在军营内和下属密谋战事，我端着药站在营帐外也不好进去，想着先放一边，等会热热。他却从营帐内冲出，乘着毛球就离开了军营。

之后，毛球一人回来，不见相柳。

“毛球，相柳呢？”

“在海底”

“和谁，什么时候能回来”

“和玟小六，不知道”

……

就这样，相柳一走就是37年，期间从未回来，军费也是托毛球带给军队。

我时常夜晚在海边赏月，祈求上天能让我见到心爱之人。

我会一个人坐在树枝上，反复锤炼话术，希望下次见到，只要他想听，自己可以讲出最好的故事。

没有人规定我喜欢的人必须喜欢我，所以相柳喜欢玟小六和我喜欢相柳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我走到海边，一只脚迈进海水，试图站在海水之上，却是意料之内的陷阱入水中，我曾在毛球口中听说，相柳牵着玟小六，一同漫步在海水之上。

羡慕吗？可我永远都不可能是她。

再后来，我是在军营遇见相柳的，他神色有些悲哀，日复一日的训练着军队，再也没有外出过。

几月后，战事告急，明日就是和西炎王孙一分高下的时候，是生是死，全凭天命。

“相柳，今晚我们一起喝酒吧”

“好”

我们又一起坐在小院里，和几百年前一样，他一言不发，默默饮酒“相柳，你想听话本子吗？”

“有一只鸟，它从小就不受欢迎，什么都很害怕，所以被族人抛弃，四海为家。

一天，它遇到了一个男子，容貌俊美。

只一眼，便爱上了他。

可那个男子却不喜欢他，虽然那只鸟从未奢求过什么，只是一心相许。”

“你说，那只鸟傻不傻。”看着他沉默的样子，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算了，你就当我发酒疯说胡话吧”

我的头枕在双臂上，微微呢喃“等你回来，也牵着我的手带我去看大海吧。”

“好。”我没有看见，相柳眼角滴落的泪水。

此次一别，相柳能否回来，我们都心知肚明。

他说过，一个将士，最好的结局就是战死。

第二日，相柳早早进军，山中空无一人。而我，还是一样收拾着营帐等着将士们归来，就当我自欺欺人吧，可那又怎么样呢。

日复一日，没有任何一个人归来。只是传来了相柳战死的消息，他死后，化作一摊黑水，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毛球也在那场大战中不见踪迹。

“你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留下”

我离开这里，前往极北之地，想要看一看相柳过去生活的地方，在这之前，我偷偷见了玟小六，试图从她身上窥探到相柳的影子。

极北之地，冰雪交加，每每眼前恍惚的时候，我总能从一片雪白里看到相柳的影子。

我怕冷，却又迟迟不愿离去。

相柳最后还是没有告诉她，他对玟小六，不过是因为当初的同病相怜，错把怜惜当爱情。相柳更没有告诉她，满心爱意注定不能宣之于口，他注定战死，她会有新的人生。

我们终其一生都生活在寂静处

又从未感受寂静

这里的尽头

没有鲜花 没有野草

幽暗的夜空里

没有一丝星光

唯有 风一更，雪一更

纷纷扬扬 不止不休

“死亡是既定的结局，是以你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