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痛楚

身体在被肢解，或许下一刻，便一如既往般回到寂静漆黑的世界，炽热的流火仿若仍在身上烧灼，片刻不停，不过，只需要在那永恒宁静的灰色中躺上一会，大抵就不会再疼——眯起眼睛的少女，在心中默默倒数着。

三，二，一…灰色的世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中展露，昏暗如灯烛的光微微摇曳，这是在这永恒宁静的灰色中唯一的明火，“面板”，如果要为唯一的，四四方方的“明火”取名，那么这个仿若从最初便定格在脑海中的术语再合适不过，暗金的眸微微睁开，扫过不明所以的数字，不知所谓的符号，便抬起手，在面前的面板上轻点一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少女的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却又隐藏在极深极深的深处。

光，耀眼的光明总是让人心生羡慕，闪烁的星星如以往般停滞，而后跳跃，向着过去折叠，而抹去现在的痕迹，如以往般，仅存骨架的骷髅躲在直达穹预的阴影处，而在星星旁的少女则轻抚着身侧的星光，用眯成一条细线，而几乎不可见的眼睛，安然地站着。

巨大的落地窗折射着眩目而昏黄的光亮——那并非太阳，而是足以融解一切的熔岩，巨大的石柱直达十数米高的穹顶，并在其上绘制着复杂的石刻，少女已然欣赏过无数次，不过，无事时倒也常会在此驻足。

“欢迎回来，再一次。”

突兀而低沉的声音在这片空旷而寂静的空间中回响，来自阴影，来自不远处的，漆黑无物的眼眶。

字面意义上的眼眶，没有血肉，仅余纯白的骨的眼眶——不过，有时倒是会有一点白点在那其中游荡。

少女在心中漫无目的的想着，神游天外，安然倚靠在柱子的一侧等待着，而那隐于阴暗的身影倒是沉不住气，走了出来，暗红的围巾在骨质的指节间环着，缠绕在骷髅的脖颈之上，浅蓝色兜帽衫，黑色条纹裤，白色球鞋——“怪物”却穿着“人”的服饰，引人生厌。

少女并没有回答，骷髅也仅仅是站了出来，仿若全不在意般的，倚在少女对面的石柱上，低垂着脑袋，昏昏欲睡。

双方对峙着——如果能将这种行为称之为对峙的话，少女从未睁开的惺忪睡眼真正合了起来，仿若也准备如骷髅一般小憩一会，直至刹那间的重压与灼热的流火压迫与炙烤着少女的心神。

谁先动的手…？

是自己罢——少女自问自答着，就如过往无数次的往复，如若被丝线牵扯着的人偶，在不知不觉的幻梦中抬起了手，与之一同扬起的，还有寒光闪烁的刀刃，与漫天的灰尘。

一成不变的舞台，一成不变的剧目，不过，如果要说有什么不同，只有少女醒来的时间，比之前稍微延长少许，可惜，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少女昏昏欲睡着，但柔软而纤细的肢骸却在兀自地动着，苍蓝的流火灼热而不可直面，仿若由象征着古老恶魔的山羊，亦或是远古神话中的巨龙头颅而雕刻而成的骨炮会在顷刻之间开合，用灼热的流火焚尽一切，甚至是咬合在少女的躯体，撕裂脆弱的血肉，而后来一次极近距离的炙烧——至于结果，也不过化为焦炭而已。

不过，到底谁更像是怪物呢…？

在无死角的流焰中，少女每一次都会用不可思议的，非人的，扭曲而以至于超越人体极限的动作躲开奔袭的火焰，甚至是在突兀中闪现闭合的噬咬，少女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就已然明白了这一切会发生在何处。

骷髅也明白这个事实，但他既不在乎，也对此无能为力，因为自己之后的所有反应同样在对方的预测之中，这并非所谓的什么改变自己战斗的习惯就可以轻而易举篡改的事实。

猩红的决心在一瞬间变成深蓝色，与之一同的还有扭曲的重力在顷刻间侵蚀而来，明明在极尽的距离下甚至能听到骨骼扭曲破裂的声音——但少女的脸上却没有痛苦，只不过是如同一开始般带着那副永远眯起的面具，一刻不停的挥刀，挥刀，再一次挥刀。

在少女接近的瞬间，骷髅便会远离，并非物理意义上的远离，而是在如乱码般闪烁不清的蓝色碎光中消失不见，直至来到他所想要到达的任何地方，如果要以一类称呼为这份能力定性，或许可以称之为“瞬移”，亦或“捷径”。

骷髅如往常般进行着这场“游戏”，但少女却出现了失误，那如人偶般的动作在某一刻忽然停顿，直至炽热的流火在其上烧灼，腥红的决心闪过一丝裂痕，才堪堪躲过那蚀骨之蓝的炙烤，骷髅手上的动作并未停止，向上扬起的骨手一瞬握起，尖利苍白的骨刺忽地在少女身周环绕，交错，而后——

鲜血滴落……

被钉穿足部的肌腱，被刺穿手心的皮肉，被贯穿腹部的肠胃，环绕而错乱的骨刺丛中，少女就在那里，她依旧以不可思议的方式躲过绝大多数的苍白骨刺，但仍有那么寥寥无几的幸运儿，钉穿了她的血与肉。

此刻，游戏结束。

“咔，咔，咔，咔…”

那是脆弱的骨被细小的手掰断的声响，少女仍在挣扎着，不惧疼痛，没有恐惧，挣扎着，挣扎着，如过往的无数个时刻，直至，裸露的骨腿在她的眼前停住，少女才稍微消停少许。

而后，少女抬起眼眸，与骷髅对视着——

暗红的。

“呼…别再回来，人类。”

骷髅向下微微扯开那被沾满灰尘的围巾，而后，用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如此说着，话落，苍蓝的流火已至，硕大的骨炮开合着，用以吞尽面前少女的骨血，不会留以半分怜悯。

炽热的流火焚尽最后的尸骸，骷髅转过身，向着之前的阴影处缓慢地，缓慢地走着，懒散，孤寂，仿若从未发生过这场你死我活的厮杀般，这被熔岩所点亮的大厅，又回归了以往的安宁与寂静。

不过，这次，有什么不同——至少，骷髅的心里，少有的泛起一丝疑惑，他的直觉，在喧嚣，但，在变化真正到来之前，他依旧会一如既往，被动的等待着。

灰色，灰色，灰色……

依旧是漫无边际的，寂静的灰色……

少女盲然地在此地徘徊着，在唯一的“明火”周边游荡，直至，停下脚步，坐下，抱膝，微微颤抖，却又蜷缩成小小一团，第一次，在这片永远寂静的灰夜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