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晓翼似乎已在这片温暖饱满的水域中沉浮了许多个日夜。
他仿佛回溯到胚胎时期,尚还沉睡在羊水之中,依赖着一根脐带,从母亲身上源源不断地汲取营养。眼下的不同之处在于:汇入他身的乃是能够治愈绝症的奇妙成分。
洛基一直在密密尔泉畔陪伴着他。狼王硕大的身躯盘踞在尤加特拉希生命树错综复杂的根系间,瞑目假寐,耳朵忽地捕捉到一丝异常动静,洛基便抬起头来。
一道纤细优丽的少女身影从黑暗中脱出。
来人长着一张芙蓉面,皓齿蛾眉,命曰伐性之斧。洛基想起他人待她的评价,深感认同:它同殊羽相识日久,清楚她的个性,知道在少女明媚如春花的浅粉双眸里,只凝结着胜似寒冬的严霜。
洛基问道:“是协会派你来接应我和晓翼的吗?”
殊羽颔首,垂眸看向泉底。栗发少年犹自阖眸熟睡,像陷入了一场永不复醒的梦,梦中他已炖煮了几锅黄粱。
她看了眼手表,淡淡道:“依照墨先生的推理,现在他该醒了才是。”
洛基闻言,正要起身入水,去试图将唐晓翼唤醒。殊羽却抬手制止它。她莹白指尖流淌出一道烁烁辉光,缠绕她周身,似为她裹上一重保障,令她入水却不至被水打湿。
“我来吧。你毛发长,打湿之后会很难弄干。”殊羽的口气仍是清清淡淡的,“要是你因此感冒,唐晓翼肯定要找我算账。”
说罢,她探入水中,如鱼儿般灵动,径自游向泉底的唐晓翼。
雪色长发在脑后散开,露在衣服之外的双臂生得白皙修长,衬显得她宛若罹患白化病症的鲛人。
她伸长手臂,指尖触及唐晓翼,继而用手指,一把揽住他的手臂。她突破水与唐晓翼自身的重力,将他自静谧而从不流动的密密尔泉底,带回了喧嚣而纷纷扰扰的人间。
浮出水面的瞬间,唐晓翼惊喘出一口气。
他睁开迷蒙的双眼,视野逐渐变得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殊羽。
她正将冰凉柔软的指尖按在他的颊侧,又去掀开他的眼皮,将他整张脸检查到位。殊羽问他:“唐晓翼?”又掐了掐他的人中,“回话。”
“……够了,别再掐我了,我又不是橡皮泥。”唐晓翼开口,方觉嗓子干涩难忍,盖因许久不曾使用,如老旧机械般急需上些润滑,“雷欧为什么会想着指派你来?我真是多谢他了。”
“对同事起码保持一点基本尊重,哪怕你装装。”殊羽抓住他的衣领,拖拽着他朝岸边游去。唐晓翼刚刚苏醒,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无力反抗,只能任由她拖动。
上岸以后,殊羽例行公事般地盘问了唐晓翼几个问题,将信息整理好后打包发给了埃克斯。做完这些事,她想起来和唐晓翼解释一桩事:
“顺带一提,你待在密密尔泉的这些日子里,浮空城经历了一场大动荡。简而言之,雷欧·忒修斯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在他成为了埃克斯。”
唐晓翼整理衣服的动作一顿,像感到意外,又觉得这些变故和自己无关,遂又无事发生地继续抚平衣角的褶皱。
“哦,比起他,我更关心别人。”他的口吻甚是无动于衷。
殊羽知道他在乎什么——他想问问DODO冒险队的近况。但她不愿令他太顺遂。于是她决定先谈起另一桩注定会让唐晓翼不爽的既定事实。
“协会希望你继续担任DODO冒险队的引导者。同时,经协会研判,DODO冒险队具有极大的成长潜力,因此协会希望通过新增一位引导者的方式,为DODO冒险队提供更加完备的指导。”
殊羽指尖微光闪烁。她随手捏了个姿势,利用微光将唐晓翼全身上下清洁一新。
“我就是这位新增的引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