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醒来……？

似乎跌入到这样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平稳的躺在床上，然后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正在一个直通天际的楼梯上走着，随后掉下去。风从耳边吹过。意识渐渐模糊，只能看到那螺旋的楼梯不断的向下延伸，仿佛某种东西伸出的触手想要触及坠落的你。

最后连同天空的颜色暗沉下来，剩下一片昏暗。

等等——

背后触及了某种坚硬的，冰冷的东西，冷汗和那个东西黏黏腻腻，还有碎石之类的东西压在腰间磨的生疼。

我为什么还没有醒？

……

不断下坠的梦境已经终结，现在需要面对的是冷冰冰而又坚硬的现实。

但这里真的是吗？

————————————

“醒了啊。”

望向声音的来源，那是一个抱臂立于路侧的……模糊蓝色人型，头上还有短短两根看起来很滑稽的天线，它说的话毫无任何感情，由机械拼凑出来。

我现在仍然没有搞清楚状况，只是被那家伙盯着也不再好意思装睡：“你是谁？在等我？”想想，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算是有个带路的也不错，还是生硬尴尬的补上了一句道谢：“谢，谢谢你的等待。”

对方毫不客气：“你知道就好。”，它挥挥手召唤出一块仿佛即将融化流淌时钟示意，上面写着一个极夸张的词语：约定！

秒针滴滴答答——那似乎是倒计时，我看着那好像是一块残缺的披萨饼的红色区域……根据已经走过的地方推断，我原来是已经比这个所谓「原先约定好的时间」迟到了十分钟——虽然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但我还是只能拍了拍身上的碎石渣子站起身来，跟随这个蓝色光人走。我的眼神总是不自觉的在这个奇异的会说话的生命体上晃来晃去，恍惚间甚至觉得这个东西长得有些眼熟，甚至可能是某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亲人…不过很快我就开始为自己的想法感觉到一丝毛骨悚然，因为那只是一个由各种幽蓝色的光点拼凑成的，甚至没有任何脸部特征的“东西”。

我和那个家伙最初是并行在狭窄的长长的桥上走着，随着坡度愈发的陡峭，桥面恰巧只能容纳两个人并排走的又没有扶手，脚下就越发的沉重起来，好像一个不注意就会飘到半空中，之后狠狠的跌落被吞进下面的海——现在只要稍稍一转头，很轻易就能看到桥底下一望无边的荧光蓝色，那些是蠕动着叫嚣着的海水，说不上来的感觉，那些晃荡着的东西有一些海产品的味道，亮丽的颜色却给我一种极为粘稠的错觉……我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在那个东西的身后磨磨蹭蹭的拖着脚走。开玩笑，我可不想变成海里大哭大喊的浪头。

那个东西似乎默认了这样一个状态，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将两个人的小队拉的很长。慢慢的也还是到了桥的最高顶点。腥臭的味道疯狂钻进大脑，我低头，那海面明明已经离我很远很远——这是一个就算是底下有水跳下去也会粉身碎骨的位置。

我听见轻轻的，仿佛是玻璃碎裂的声音。左手边那张幽蓝色的面孔极快的凑了过来，某种冷冰冰的东西抓住了（或者说是缠上了）我的手腕：“我认为你在没有疯掉的情况下，跑起来还是很难掉下去的，我们的时间还剩下45秒。”

“什么四十五秒？”

“距离这里被淹没还有42、41…41……跑起来冀，我抓着你，你不会掉下去。”

它非常无厘头的要求和令我完全不相信的保证让我内心的不安感越来越加剧：“你没搞错吧？这里是桥的最高点，距离水面很远很远……如果这里也会被淹的话，我们不该往低处走！”究竟是什么样的涨潮才会淹没这种几乎和云层齐平的位置！它一言不发，只是把我的手腕拽的生疼，这样戛然而止的谈话只能让我感觉，好像恐惧融进了血液在每个毛孔里迸发，心脏几乎自喉咙口跳出，我迫不得已跟着它跑起来。

快一点！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嘴里有一种鲜血流出的铁锈气味，太阳穴突突的跳。我不能停下也不敢停下脚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在追逐，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这么奔跑……反正会死，这样有任何意义吗？

——不对，这些在逃亡中逐渐都不重要了，对于未知的恐惧已经超过一切，我除了遵循前面那个家伙给你提供的建议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可供选择的答案。

两边的潮水高高耸起，以一种完全不可能的速度成为两堵透明的水墙，云层甚至连天上那只是隐隐约约存在的月亮形状的东西也被水流吞噬然后一点点的往深处掉去，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还有25秒。”

水墙有了聚拢的趋势，它在惊恐的目光中一点点合拢，变成一个圆形的盖子，水流的速度哗哗作响然后压下去。甚至让我想起了家，厨房里有个绞肉机。我不知道这个水盖子有多快，只知道在碰到它的那一瞬间我就会像刚才那个假的月亮一样被卷到不知道哪里去，然后碎掉。

幸好我没有。

我原本感觉自己要像一个电风扇一样被揪着头发旋转着扯进亮眼的水流。屏住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些，只是生怕看到了自己的惨烈结局。脚步沉重，鞋底下的路好像也越来越……崎岖？不，不对。好奇心最终还是胜利了，我眼睛眯成一条缝飞速的看了一眼那些在我脚底下碎裂的东西…是，贝壳？还是脱落的油漆？他们通通浸泡在一种暗淡且不会发光的的液体，似乎是那种在照片上才能看到的海的颜色。

我回望背后那些刚才经历的，荒唐的事情，却也寻不见刚刚高耸入云的水，只有一汪十分澄澈的天空，瞧着好像刚刚洗过的水蓝色石头。

那个还拽着我的，光点构成的东西在踏入这种液体后便拥有了正常能看见的实体，转换的过程大约是只听见噼里啪啦的一阵声音。随着温和的，这里有些热带水果气味的风，这家伙脸上像有很多会发光的蒲公英种子一样。光点被吹走了，像许多在白日纷飞的萤火虫，而它身上灰暗色的铁皮暴露出来，是那种看起来就将要生锈了的车轱辘色。危险似乎已经过去了，它虽然没放开我的手，不过前进的速度明显越来越慢。接下来的路程真的算得上是奇妙，每一步好像都踏在水面上，却没有陷下去，像是踩在一块巨大的果冻，一步一弹，一步一跳。

远远的看见了金色的沙子一大摊一大摊的铺起来。再走两步后视野里逐渐清晰的海滩布置得像极了某种假日狂欢的现场：沙滩上插着许多把红白条纹的遮阳伞。颜色各异的塑料躺椅东倒西歪，充满气的沙滩排球有些搁在沙子里，有些在海面上漂浮……仍然是热带水果的味道，像是复合果汁，甜腻，甜过头了。

这里没有一个人，可是烤肉架上分明有着半生的串，有才放了开头的唱片和擦的锃亮的各种乐器。这些无一不说明这里曾经有过人，只是他们然消失了——甚至可能只是在几分钟前。

“冀，我们快到了。”生锈车轱辘发话。

“呃，车轱——不是，铁皮人先生，你知道这里的人都去哪里了吗？”

被称为「铁皮人先生」的家伙愣了愣，随即把自己的面部表情调整成了一个看起来很不满，表示抗议的样子。“第一我的名字是艾。其次就是我们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所以那些人去逃难了。”

我听不明白这意思：“好吧，艾。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到来对他们而言是一种灾难？”艾眨眨眼，随后很快将自己面部表情调整为一个看起来极有亲和力和安慰感的微笑：“不是，他们的逃难与我们无关。只是由于我安装了错误的导航程序，而且这里对我们来说并不稳定也不安全。所以现在，我们需要继续逃跑了，希望你还有力气。”

“等一下我岔气了！不是你说什么——”

“321，跳。”

“这里为什么会有一个这么大的坑哎哎哎啊啊啊啊！”

“我在。”

“哎你？你真的是一个语音助手吗？！！”

“我可以是，不过解锁更多功能还需要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就像艾是我的全名一样，据我收集的资料显示交换全名有利于互相信任。当然我曾被告诉你的名字之中有一个字为冀，因此先前我才擅自用这个来称呼你的。”

我听着这个铁皮人一口气说了很多…不过很显然我的脑子里还是混乱的，真的就像还没醒透，费尽心思从脑子里挖掘有关过去的事情，收获甚至是一片空白——等等，我是谁啊？

我是冀□□？我是□？我是……幼枫？

我是▒▒▒的产物是■■■我是□□家我记得▒▒▒▒▒

我

我是

冀幼枫。

记不得了。

艾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或许机器人有情感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他并不能理解我现在是什么心情。

但是也不能怪他。这很复杂，连我自己都无法准确的概括——意外的，很轻松，仿佛已经卸下了千斤的担子又将他们抛进记忆的深谷，我此刻也只是个和旁人在湖边休息的旅者。

艾冀，那没有意义，我觉得。记起来没什么好处。

冀幼枫你知道我的以前？没有好处——我很坏？

艾不，我的直觉。

冀幼枫机器人也有直觉…好吧，我也没指望一两句话就可以理解这些事情。不过你真的该改一下你的语气和说话方式，艾。

艾凭什么？

冀幼枫呃……没什么，艾。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艾沉默了一会儿，从手臂上的腕表处滑拉出一个半透明的蓝色方形屏幕。

雪原大厅，浅黑色的字迹滚动着，伴随几声按钮的滴滴声，很快出现一张沙滩的俯视图，角落里很明显的有一个黑洞洞的裂缝藏在那里。

艾大厅。

艾我们会见到其他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