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没有异常,找不到打斗的痕迹,找不到血迹,甚至找不到任何与贾瓜子有关的东西。
难道贾挂面和贾瓜子的死毫无瓜葛?
难道贾瓜子真是死于自杀?
坟里的那只散发着酵母味的黄胶鞋怎么解释?
周瓦一头雾水,悄悄地退了出去。临走之前,他又用打火机照了照纸人新郎和新娘。
它们木木地看着他。
走出几步,周瓦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回过头,死死地盯着那两个纸人。很显然,他发现了一个很可怕的问题。
你一定也发现了。
周瓦进屋之前,纸人新郎还没有五官,现在,它会看人了。
周瓦快速地思考着。他甚至怀疑它自己长出了眼珠子。就在他惊林不安的时候,有人在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剧烈地哆嗦了一下,猛地回过头。
“你干什么?”贾挂面的语气不太友好。
周瓦支支吾吾地说:“我找你有事。”
“什么事?”贾挂面没问他是怎么进来的,似乎对一切心知肚明。
周瓦从怀里掏出那只黄胶鞋,说:“我给你送鞋来了。”
贾挂面没有接。他打开院子里的灯,一直盯着周瓦的眼睛,半天才说:“你也想娶我闺女?”
周瓦默认了。
贾挂面的语气有点冷:“那就回去准备钱吧,搞别的事没用。”这句话很明显包含警告的意味。
“我只是想把鞋还给你。”
“我说过了,那不是我的鞋。”
“这鞋上有酵母味。”周瓦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表情。
贾挂面冷冷地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干什么都没用,我只认钱。”说完,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纸鼻子,给纸人新郎糊上了。它似乎抽了抽鼻子。
周瓦抖了一下,离开了。
天一点点亮了。
周瓦又去了贾挂面家。他还是不想放弃。
贾挂面不在家,贾棉在。
周瓦看着她,越看越顺眼,恨不得立刻就和她拜天地,入洞房。可是,他和她之间还有八万块钱的距离。
周瓦没有八万块钱,只有一只黄胶鞋。
贾棉对他不是很热情,没请他坐,也没给他倒茶。
纸人新郎和新娘已经晾干了,搬进了屋子里。它们有鼻子有眼睛有嘴巴,而且脑袋上还有头发,跟真人几乎一模一样。
周瓦认识新娘,不认识新郎。不过,他觉得新郎有些眼熟。
“你有事吗?”贾棉问。
“没有,我来随便坐坐。你们做纸人干什么?”
贾棉没说话。
周瓦指着纸人新郎,说:“我看着它有点眼熟。”
“是吗?”
“我想想它是谁……”
周瓦盯着它反复端详,始终想不起它到底是谁。
贾棉突然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它是贾瓜子呀。”
周瓦的脑袋轰一下就大了。在纸人新郎的脸上,他依稀看出了贾瓜子的模样。他干笑了一下,说:“贾瓜子常年在外打工,我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模样了。”
贾棉从里屋又抱出一个纸人,摆在纸人新娘旁边,开始忙活。
它还是半成品,只有脑袋和躯干,没有四肢,没有五官。它的头发很短,应该是一个男人。
“它是谁?”周瓦问。
贾棉抬起头看着他,静静地说:“还没定下来。”说完,她起身去了里屋,不知道在干什么,一直没出来。
屋子里,只剩下周瓦和两个纸人。
对了,还有一个没有四肢和五官的纸人。前面说了,它就像一道填空题,填上谁的五官,它就是谁。
天阴得很丰满,可是,雪一直没有下来,似乎在等待什么。天色黑咕隆咚,看上去快到晚上了,实际才是上午。
天地间异常阴冷。
贾棉出来了,捧着一堆眼睛鼻子嘴巴耳朵眉毛胡子。她要给纸人安装五官。
周瓦想看看纸人是谁,就没走。
贾棉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看了看时间,说:“现在是九点十七分,等到九点四十一分,我就让纸人活过来。”
她的表情很严肃,说的时间精确到分钟,跟真事儿似的。
周瓦瞪大了眼睛。
贾棉用铁锅取了一些面粉,倒上水,放在蜂窝煤炉上熬浆糊。
周瓦抽了抽鼻子,闻到她身上有一股酵母味。他的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一个很可怕的问题:坟里的那只黄胶鞋难道是贾棉的?
贾棉的脚放在炉子旁边。那是两只大脚,看上去应该穿43码鞋。
他慢慢地往下看。
周瓦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又想到:贾棉的力气很大,能单手拎起一只羊,如果打起来,他肯定弄不过她。
贾棉开始给纸人安装五官了。
她拿起一只耳朵,说:“它长了一对招风耳。”
她拿起一条眉毛,说:“它长了一对八字眉。
她拿起一只眼睛,说:“它长了一对三角眼。”
现在,纸人的脑袋上有一只耳朵,一条眉毛,一只眼睛,看上去无比怪她停了下来。
贾棉问:“你还想看吗?”她的语气有点怪,似乎心里藏着一件什么事,总想笑,却一直强忍着。
周瓦一惊,心想:难道她真能让纸人复活?
“我不想看了。”他弱弱地说。
贾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你不想知道它是谁吗?”
“它是谁?”周瓦小心翼翼地问。
“你猜。”
周瓦不自然地笑了笑:“我猜不出来。”
“不,你一定能猜出来。”贾棉又笑了笑,笑容很深邃。
周瓦愣愣地和她对视着。
贾棉的眼睛一眨不眨,黑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显得更丑。她提醒周瓦:“你想想,谁长了一对招风耳,一对八字眉,一对三角眼?”周瓦突然说:“它是我!”
这句话似乎触及了上天的某个秘密,一阵硬硬的风吹进来,那个只有一只耳朵一条眉毛一只眼睛的纸人倒了下去。
它是周瓦。
它在地上晃动着,仿佛已经活过来。
贾棉轻轻地说:“现在是九点四十一分。”
如果是巧合,这也太邪门了。
周瓦打了个激灵。
贾挂面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甚至还把周瓦吓了个半死。
周瓦束手无策。
朝上看,天空依然阴着。
朝下看,河滩上不见一点绿色。
朝远看,一些石头房子零散地立在山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