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楚怀南感觉到腿部传来一阵剧痛,随即吃力的睁开了眼,视线内斜阳已入黄昏,还是熟悉的泥土河岸,只是没有了那群作恶的乞丐。
微微扭头,一个娇小的身躯落入眼眶,披着头散着发,坐在地上,正用脏兮兮的小手,笨拙的将几块枯枝缠绑在楚怀南骨头碎裂的左腿处。
因小手柔弱无力,此时少女正嘟着樱桃小嘴,气鼓鼓的将细绳紧了一道又一道。
楚怀南忍着不时传来的阵阵疼痛,不做声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乱发青丝下方,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沾着污渍的破烂衣物难掩溢出的嫩白肌肤,弱小动作间,竟有几分高贵灵韵自然流露,让楚怀南心神微颤,不得不惊叹她的典雅灵秀之气。
“你怎么在这?”
楚怀南收了收心神,温和盯着眼前的少女出声问道。
“他们不要我了,说我是害人精,把我赶走了。”
少女睁大那双涟漪散动的瞳眸,抬头可怜兮兮的答道。
“这帮混账,他们不要你我要你。”
楚怀南愤愤说道,心里却止不住谩骂。
听到楚怀南的话语,少女慌忙的往后挪动娇小的身躯,原本灿烂灵动的脸颊涌现一抹惊恐之色。
看到少女下意识的举动,楚怀南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下一秒也明白怎么回事,只怕该死的老乞丐平日里的禽兽行为给少女心灵上涂上了难以磨灭的不堪龌龊,才会让少女产生这样的下意识举动。
“你放心,我跟那龌龊老乞丐不是一路人,不然也不会杀掉他”,楚怀南当下安慰受惊的少女,继续道:
“以后有我一口饭吃,绝不会饿着你,就算我没饭吃,也断然不会饿着你。”
听到楚怀南刚毅温暖,斩钉截铁的话语,少女露出一丝异样,惊诧的看着目露流光的楚怀南,乖巧的点了点头。
“只是我的金币被人拿跑了,现在腿脚也不方便,今晚恐怕只能饿肚子了。”
正当楚怀南感伤被夺走的五枚金币之时,少女紧张的张顾四周,黑水晶般的瞳眸旋即露出一抹甘甜之光,娇小身躯凑近楚怀南身前,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五枚泛着黄光的金币。
见到失而复得的金币,楚怀南难掩炽热神情,忍着骨裂的疼痛,拖着左腿单膝跪地,接过金币,兴奋之余,激动的一把将少女揽入怀中紧紧抱住。
少女被楚怀南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赶忙小手阻挡,挣扎起来,奈何楚怀南力气太大,挣扎无果,只能任其拥抱在怀。
片刻,楚怀南松了松胳膊,看着脸色绯红的少女,激动的心情在不经意间被一丝疑惑取代。
“我与禽兽无异?”,楚怀南盯着此刻少女已经红透的面颊,心里悄声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为何会在此地乞讨为生?”
怀着一丝疑惑,楚怀南打听起了少女的身世。
少女抬头看着正紧紧盯着自己眼睛的楚怀南,开始怯生生的说道:
“我叫云雀,今年十七......哦,不,十岁,家中父母与妖族作战,无暇兼顾于我,我只好南下,沿路乞讨,一路躲避妖族,便来到了这里。”
听着少女一字一顿,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口吻语气的回答,楚怀南心头一抹狐疑又加重了几分。
“云雀?”
“嗯”
“十七岁?”
“十岁!”
看着站起身,捋了捋乱发皱着月眉的少女正眨巴着那双灵动的眼眸,楚怀南一声轻哼自心而起,落于鼻外。
一个十岁的少女,怎会在大荒之中分得清东西南北,又能如何躲避妖族,规划正确路线,更联想到已死的老乞丐施与禽兽行为时候少女痛苦的表情,跟方才自己将其拥入怀中后的抗拒羞涩截然不同,联想了诸多,楚怀南最终还是放下疑惑,毕竟再怎么说,她也算救命之人,不知道底细之前,不可妄加猜测。
“小云雀,你饿么?”,楚怀南摸了摸早已饥渴难耐的腹部,哈了口气问道。
被唤作小云雀,少女没有丝毫的不满,只是嘟着小嘴点了点头。
“去买几个烧饼吧”,多时未进餐的楚怀南,除了昏迷前咽下过一把泥土,再无汲取过任何补充饥饿的食物,当下赶忙从手心搓出一枚金币递给小云雀去买烧饼。
接过金币的小云雀立刻满心欢喜的跨着轻快的碎步向桥头跑去,不出片刻便满载而归。
望着不远处跑来的娇小身形此时正用胳臂夹着几只烧饼,两只小手拎着两个竹筒,小嘴里还咬着半只烧饼,欢快而来,楚怀南不由的嘴角一咧,伴着脸上的伤痛,发出呼呼呼的笑声。
转眼间,小云雀已经带着香气扑鼻的烧饼走到近前,楚怀南急忙接过递来的烧饼,咬了一大口,鼓起嘴品味这拿命换来的奢香,接着颤颤巍巍的端起竹筒,一口饮下,心身瞬间满足。
坐在楚怀南对面的小云雀虽然面带饥饿,却跟楚怀南囫囵吞咽的吃相截然不同,只见她小嘴半张,咬一小口烧饼,再喝一小口水,然后合上小嘴,细嚼慢咽。
楚怀南看着小云雀优雅的吃相,也腾不出口催促她多吃点,只能不停将烧饼掰成一块一块塞到小云雀握满烧饼的小手中。
看着楚怀南不停地往自己怀里手中塞烧饼,小云雀也不说话,只是弯着月眉,面带笑意的接过烧饼,也许小云雀自己都不觉察,此时的她黑柔的瞳眸中已经多了一道光,正从楚怀南身上发出,融入身后的斜阳中。
黄昏下,月河岸,一名守城将士正面带和颜的看着对岸一男一弱正席地而坐,大口哚嚼,偶尔端起地上竹筒畅饮,不时传来的爽朗之声不绝于耳,余音绕梁。
“对了,金币怎么没被那群乞丐拿走”,楚怀南嘴里含着一大口烧饼,嘟嘟囔囔的向正在喝水的小云雀问道。
“被拿走了,但是被城门口的拿缨枪的将士讨要回来了”,小云雀咽下清水,将竹筒小心翼翼放在身旁,细声答道。
听到小云雀的回答,楚怀南惊讶的扭头,随即咬着半块烧饼,想站起身来,正细嚼慢咽的小云雀看到楚怀南想站身,急忙将手中烧饼放在竹筒上,点着小足跑过去搀扶。
起身困难的楚怀南在小云雀吃力的依扶下,艰难的站起身,向着城门处抱拳鞠了一躬,随即依靠着小云雀面带痛楚的坐在地上。
城门下的守将看着楚怀南一瘸一拐的起身向着他所在的方向抱拳鞠躬,当下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又立即握紧五尺缨枪,将视线挪向了远处的南方那片即将被黑暗吞噬的云霞。
大约两刻,吃完烧饼的两人身心舒畅的依偎在一起。
“吃饱没?”,楚怀南看着依靠搀扶着自己身躯的小云雀,欣慰的问道。
“饱了”,小云雀乖巧的点了点头,低声答道。
“那就走吧,我带你去你之前给我指的山洞。”,楚怀南示意小云雀搀扶起身,面向南方半里之外的青山张口说道。
“好”,小云雀再次吃力的搀扶起楚怀南,两人一瘸一拐向着不远处的小山走去。
黄昏黑夜更替下,两道高矮身影踉踉跄跄、跌跌起起远离在月河上方。
除了守城将士,也许就只有这片悲凉的荒野知道楚怀南为了这顿饱饭,渴望了多久,流了多少口水,作了多少幻想,如今美梦成真,楚怀南心满意足的踏上了归洞之路。
感受着怀里金币银币的碰撞之声,触碰着胳臂处传来的娇小柔软与温暖,楚怀南脑海中浮现三个难以抹除的字,久违了。
大约两刻,楚怀南拖着疼痛疲惫的身躯,与已经气喘吁吁的小云雀来到了山洞,一样的草木,一样的石壁,一样的月光。
山石相依,一往如常。
轻轻背靠洞口石壁,蹬平左腿减缓疼痛,没有了腹痛饥饿的感受,楚怀南此时又将目光放在那道娇小无暇的身影上。
用未饮完的清水洗拭脸上污渍的小云雀此时犹如明镜出框,面泛滢光,残缺不整的衣物在皎白月光照映下,犹如丽水荷花,别样秀色,娇小动人。
看着眼前如一汪清水的少女,楚怀南忍不住思绪连篇。
这丫头说她从北荒来,那为什么非要来南荒,不去离她最近的中荒?楚怀南是万万不会相信,一个即使十七岁年纪的少女能从大荒北部来到南荒信阳,大荒有多大,楚怀南心里可有数,曾经在乞丐堆的时候,听一个乞丐说,他从归元城逃难到信阳城,夜以继日都用时三年,而这归元城是离信阳城最近的城,虽然位于东方,但也所属南荒。
从南荒到南荒用时三年,那从北荒到南荒,应该用时多久?八年还是十年?小云雀今年十七岁,难道九岁就开始长途跋涉?谁敢相信啊?
不知是疲惫过度,还是久逢温暖,在楚怀南思绪万千时,少女已然蜷缩住娇弱的身躯,背靠冰冷的洞壁,头埋在膝盖处准备入睡。
楚怀南皱着眉头看着蜷缩身躯少女,忍着腿部的疼痛起身,吃力坐在少女身旁,随后将身上的已残破的烂叶往小云雀身上盖了盖。
也许,她从来没这么安稳睡过吧,楚怀南轻声呢喃,将少女柔弱的身子往怀里搂了搂,捋了捋思绪,随即闭上了眼,开始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