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毫无征兆地降临在这座小城。
道上的行人很少,乌云遮盖住的阴暗的天空下只有零星几辆开着车灯的汽车在雪道上缓慢挪动。那些司机大多没有走雪路的经验,因为这座城很少有这样大的雪。
今年的冬天额外寒冷。
一辆轿车驶过林墨的身旁,但速度很慢,她甚至觉得自己往前跑两步就能追上那辆慢吞吞的轿车。可是空气中的寒意让自己迈不开腿,也没办法跑起来。保暖却厚重的大衣也成为了累赘,现在的她连迈出下一步都有些困难。
没人知道这场大雪为何会降临这座小城,包括林墨。
又走了五分钟,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林墨摘下手套,把手伸进衣兜里,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墨墨?”电话那头是一个女声,“你今天不来了吗?”
“我…来。我在路上呢,别急。”
“外面冷,你注意点啊。”
“哈……我知道。我现在马上要冻成一具尸体了。先挂了,我快到了。”
林墨放下手机,重新带上手套,继续朝着目的地走过去。
武诗弦听到敲门声,立刻跑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把自己裹成粽子的林墨。
“墨墨!你终于来啦!”她握住林墨的手,把她往屋里牵。
林墨开始脱下厚重的外套和滑稽的灰色针织帽,接着是围巾和手套,然后又脱下一层外衣。看得出来她真的很怕冷,多穿了很多。
武诗弦没有呆站着看她,而是开始帮她调试架子鼓前的谱架。她和林墨一起练习了很长时间,所以对谱架最合适的高度是多少了如指掌。
屋内的一侧墙壁是一面巨大的镜子,正对着架子鼓和谱架,这样联系的时候她们可以看清自己的表现,预防在正式演出的时候不会显得过于慌乱。
林墨一边呼气一边搓手,让冻红的手掌逐渐回温。然后从武诗弦的包里掏出自己的鼓棒。她经常会把自己的鼓棒忘记,所以武诗弦的包里总会有她的备用鼓棒。
她坐在鼓后的位置上,用腿打了一点节奏,然后开始敲起鼓来。这是每次练习前都要敲一次的例行训练。敲过之后自己的手感会更好。
武诗弦又听到了敲门声,她赶过去开门。这次门外站着的是两个男生和一个女生。
“你们三个怎么一起来了?”武诗弦有些惊讶,“我以为刘哥会最晚来的。”
“哈哈…”李滢尴尬地笑了笑,“我在路上遇见他们了。就一起过来了。”
“……”两个男生都不说话。武诗弦看出了他们的脸色不太对劲,但也还是让开身子把他们带进屋内。
李滢褪下外套后,在一旁塞了一颗润喉糖清嗓子。
刘牧和温燃在一旁呆站着不动,也没有褪下衣物,也没有拿出身后背着的吉他。
“呆站着干什么?”林墨停下敲鼓的动作,看向这两个男生。
“……”他们的身体都颤了一下,像是被吓到了,又像是从梦中惊醒过来,但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有了把吉他包从背后取下的动作。
林墨也看出来了,他们两个不对劲。
两分钟后,二人调试好混响和琴弦,武诗弦也举起贝斯站在林墨的身侧。李滢用一沓A4纸卷起作话筒,站在刘牧和温燃的中间,在五人中的最前方。
“准备开始。”林墨话音刚落,便举起鼓棒,在半空中敲了四下:“咚,咚,咚,咚。”
温燃的吉他声最先入耳,然后是刘牧的节奏吉他在一个八拍之后跟着响起。再共同演奏一个八拍之后,武诗弦的贝斯和林墨的鼓跟着进入了旋律中。
李滢的歌声响起:
「生于宇宙中的微小星光」
「找寻不到归家方向」
「是否会有迷途的怅惘」
「沾染我的心房」
「失去怜爱的孩子啊」
「你能否看到我的光与我的迷茫」
「世界因你存在」
「启明星闪烁了千载」
「身处于小小世界的我们 终将学会如何去爱」
……
林墨听出节奏吉他的不对劲,节奏乱的很。
武诗弦把注意力都放在主吉他的走音上。今天温燃失误太多了。
李滢闭着眼睛唱歌,她害怕对上其他四人的视线。
温燃低着头看着左手,他的心已经不在这个房间里了。
刘牧看着镜子里的温燃,他下定决心,要等他先说,自己是绝对不会先对她们三个人说的。
五个人各有心事。
屋外的过客匆匆路过,在这个房间的门前都会停下脚步。他们有些人是刚看完演出准备离开的观众,有些是负责看场子的员工,还有一些是刚从路上下来的准备看下一场演出的观众。练习室一共有五间,此刻却只有这一间格外吸引人。
“屋里是哪个乐队?他们今天有演出吗?”一个观众问一旁的员工。
“哦……好像是‘现实系乐队’,就是那群高中生。他们后天会有一场演出吧。”
“‘现实系乐队’?我好像听过他们的歌,他们的主吉他和节奏吉他很不错。”另一个观众小声说,“但是今天好像是状态不好?这两个吉他听起来都怪怪的。”
……
他们一连练了三首曲子,然后就停下了演奏。
林墨第一个离开自己的位置,从屋子里走了出去。没人知道她这么急着出去是去上卫生间还是去喝水了。至少她不会就这样去到大街上,毕竟一件衣服都没拿。
刘牧看着她跑出去,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走神太明显了。转过头,对上温燃的眼神,他又开始慌了。
“那个,温燃?”武诗弦从温燃的背后绕到他正前方,“你们俩今天怎么了?”
“……”温燃没有说话,也没有对上她的眼睛。
武诗弦又转头看向刘牧。
“刘哥?”武诗弦问他,“你们怎么了?”
“没怎么。”刘牧也不敢看她。
李滢看不下去了。
“刘牧。”她说,“你来的时候,不是和我说过吗,有话要对大家说。”
空气如死一般寂静。
“……”刘牧也不说话了。但他把身上的吉他卸了下来,放在房间的一角,然后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
镜子里映出自己苍白的脸色和惊恐的眼神,让他难以面对她们,就连自己也不想看到这张丑陋的,令人作呕的面庞。
“刘牧。”温燃终于开口,他看向镜子里的刘牧,眼神隔着镜子对上了,“说吧。”
刘牧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过来对着二人说道:
“现实系乐队…解散了。”
空气凝结成冰。屋内只有呼吸声和空调的暖风声音在不断回响。
“什…”武诗弦来不及反应,就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是林墨。她抱着一瓶水走了进来,直奔着刘牧冲过去。
水直接撒在了刘牧的脸上,沾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房间里其他三人都被林墨的行为吓到了。只有刘牧,坦然接受了林木的怒火。
“是他妈你自己说的。”林墨抓住他的衣领,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你自己说的永远不会放弃音乐的。你说的话都是狗屁吗?”
“我们高三了。”他沉沉的说,眼里没有光,像是失了魂,“没时间忙乐队了,而且,说到底,只有你在一直迷恋着过去,不是吗?”
林墨放开手。温燃走上前去,拉开了林墨和刘牧。
“小墨,”温燃说,“抱歉。”
林墨被推到李滢和武诗弦的怀里,她浑身失力,瘫倒在地上。武诗弦低头看她时,她的眼泪已经一股脑涌了出来。
“和…你们……不一样。现实系是…是我的……我的全部…”林墨哭着说道。
“嗯。”刘牧依旧那样冷淡,“我们不一样。”
“……滚…”
“墨墨!”武诗弦抱着林墨,想要劝她。却被林墨突然的起身推倒在地上。
“滚!!!”林墨怒吼道。
温燃和刘牧见状,什么也没有说,拿上吉他装进吉他包里,穿上大衣匆忙离开了。
李滢站在一旁。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跟着二人走,还是留在这里。
其实,她是站在刘牧和温燃那边的。因为她也是高三生。
林墨的鼓棒从鼓上滚落,掉在地上,与地板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