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晃晃手里的烟火棒,嗤笑一声,却没了下话,她不想提醒他,这才是当年,她七岁时,李修缘用零钱买给她的烟火棒。
一模一样。
道济也不想告诉胭脂,他不是不知道,他其实是不敢说。
“放大烟花吗?”
道济搬出那一个大烟花,放在地上,点燃,看着它们“咻”得一声飞起,又“嘭”得一声在天空中炸开。
他默默退回到胭脂身旁,和她一起抬头赏烟花。
“没有之前的好看。”
胭脂突然出声。
“之前的哪个好看?”
道济觉得有戏。
“死之前,我觉得还是那一年。”
“......之后呢?”
道济不会承认那个字的。
“破庙里,你放的。”胭脂想了想,又补充,“为我一个人放的。”
“在哪买的?”胭脂问他,“今年怎么不买那一家了?”
“我自己做的。”
这下终于有新的情绪出现在了胭脂眼里,是惊讶。
“你自己做的?!”
“嗯……学了很久,试了很多遍,参考了很多......”道济解释,“当然,没用法术。”
“厉害。”
胭脂只有两个字。
道济本来还惊喜的,都隐隐开始自豪了,不过这敷衍的回答宛若一盆冷水浇在他的头上。
“今年不做了?”
胭脂突然问。
“做了。”
“为什么不放?”
“不敢。”
胭脂转身,疑惑地看着道济。
“为什么不敢?”
“本来是要放的,但是刚刚玩烟火棒的时候,我看你情绪不太对劲,就不敢放了。”
“我......”胭脂想说些什么,却直接被道济打断。
“胭脂,先听我说完。我知道,从前我在你心里,肯定是一个不堪的形象,但是你最后没有责怪我。可是我!我怪我自己。我怪我没有早早想起你,不!应该是就那样忘了你,事后也没有去补偿你;我怪我那天眼睁睁看着你去帮我挡了大鹏那一击,让你受尽苦楚:我怪我很多,我还怪你......怪你最后不恨我,要帮我消除一切......但你知道吗?消不掉的,它已经永远刻在我心里了!”
道济握住胭脂的一只手,将它放在自己的心口,无比真诚地看着胭脂,然后告诉她。
“我真的发誓,从今往后,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道济想了想,又说。
“绝不食言!如果食言,就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永生永世不入......”
胭脂赶紧捂住他的嘴,止住那些不吉利的词汇。
“傻不傻?”
胭脂有些泪盈盈的。
“不傻!”
道济说着抬起他的左手腕,指着上面的护腕,说:“我一直清醒,没有昏头,我不傻,我很认真!”
“傻!”
胭脂的泪冲破了束缚,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流。道济手忙脚乱地要帮她擦,她却只是摇摇头,帮他解下了护腕,露出可怖的刀疤。
“真的很傻!傻到要这样去伤害自己的身体,傻到要自己亲手给我做烟花,傻到老是做一些自欺欺人的事情。”
“我没有自欺欺人,我用护腕缠住它了,所以你不会死,你瞧?你现在不就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吗?”
两行清泪落下,道济声音愈发哽咽。
“胭脂,从前我丢下你是我不对,可是我知道错了,我也得到报应了。”
“胭脂,答应我,以后别把我一个人留在旧里了,我走不出去的。”
胭脂低眉,虔诚地吻上他的伤口,然后又温柔地帮他把护腕缠好。
泪还是止不住落下,护腕被沾湿,晕成暗暗的一片。
“好。”
胭脂回应他。
“现在能放了吗?”
“能!”
道济擦干眼泪,兴冲冲搬出来自己做的烟花。这一次,他让胭脂亲手点燃。
“在天上看的话会好看吗?”道济冷不丁突然问道。
胭脂看着绽放的烟花,回答他。
“还是在底下好看。”
“以后还看吗?”
“以后有得看吗?”
“有的,只要你看,我就给你放。”
“还是你做吗?”
“还是我做。”
“我一个人看吗?”
“一起。我们两个。”
胭脂绷不住情绪,她转身扑进道济的怀里,号啕大哭。
道济也哭,但他还是抱紧了胭脂,用手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安慰她。
“好好的除夕夜,我们两个这么狼狈,是不是不太好啊?”
胭脂在道济怀里瓮声瓮气地问。
“我们一起,怎样都好。”
新年才是最能冲喜的。
除夕也真的在除旧迎新。
年夜饭吃的是团团圆圆。
守岁守的是年年岁岁。
大年初一,换胭脂早早地到灵隐寺来拜年。
她还准备了很多“红包”。
好吧,胭脂没钱,准备的是道济之前买给她的年货。
所有的沙弥、徒弟,人人有份,当然,除了道济。
“我的呢?”道济期待地看着胭脂。
“呐,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胭脂其实也为新年准备了很久,她酿了很多道济平日里喜欢喝的酒,就等着这一天送给他。
道济欣喜的同时也有些郁闷,“我给你买的年货你自己吃了吗?全都送出去了吧?你真是!”
“哎哟,吃啦!也给自己留了一点,你真是!一个大男人,要不要那么啰嗦啊!”
“啰嗦点好,省的某些人老让人操心。”
“嘿?李修缘!我们到底是谁操心谁啊?”
道济不回她,只在兜里攥着一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只是有些不敢开口送,也不知道这个年纪还该不该送。
“你有话就说!刚刚不还啰嗦呢?现在又不说话了?”
道济终于拿出被他捂得严严实实,甚至带了体温的大红包,塞给了胭脂。
“喏,压岁钱。”
胭脂很惊喜。
“我还有呢?那你也跟你徒弟给了?”
“那倒没有,我就剩这一点了,全给你,他们不要。”
“又是你说的?”
“嗯!我说的!”
其实广亮和必清昨天晚上在街上时就很奇怪,想了一夜也没想明白。
“嘶?必清,你说昨天晚上在我们寺那边放的那个烟花,到底是在哪买的?它好看得跟当年树林那边的烟花可以媲美,明年我也要给我们寺买!”
“监寺师叔,当年我就问了,根本问不出来是谁做的,也没人看见是谁放的,我们到哪里去找嘛......”
“可是昨天我们寺那边有人放啊,我不管,你给我找!”
“监寺师叔!大年初一,你让我放放假吧!而且,你还没给我压岁钱......”
“好你个必清!你还想要压岁钱?赶紧去问去找,要是找不到,这个压岁钱你别想要了!”
“啊?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