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的是聂怀桑？
其他的先不说，就聂怀桑那体格能在烈日和暴雨交替下跪三天三夜才昏？还水米不进，一天都撑不住就鬼哭狼嚎了！
熟知聂怀桑德性的人感到深深的怀疑，聂明玦看着跪坐身侧的弟弟陷入沉思。
聂怀桑……聂怀桑无话可说，他不知道是该庆幸没人信他老谋深算残害手足为此高兴，还是该为大家不相信是因为他根本不可能跪上三天因为他没这毅力能力而生气。
他有这么弱吗？他好歹也是金丹修士，就是胆小了点，怕疼了点，怕死了点，跟魏兄江兄金子轩含光君这样的天才比起来显得没用了点。但他还是很厉害的，遇到邪祟他自己就会落荒而逃，结伴夜猎绝对不会拖累别人，魏兄都跟他一起夜猎都说他机灵。
江澄如果能听到聂怀桑的嘟囔一定会出言作证，魏无羡说的没错，聂怀桑何止机灵，夜猎带上他一点危险都不会有。因为只要往人烟少点光线暗点的地方稍稍走几步，聂怀桑就会拽着他俩的衣服停在原地死活不肯走，说有危险非常危险打死他都不会去。
魏无羡一般都会连哄带骗勾着他的脖子连拖带拉的把他带进去，一旦打起来，他会第一时间找到最隐蔽的地方猫起来，打完了再从各种不知名的犄角旮旯钻出来拍他们马屁。要是遇到对付不了的邪祟妖兽聂怀桑见势不好，会非常有意气的把身上所以防御攻击的法器符篆都贡献出来扔给他们，并且掏出一张传送符让魏无羡带着三人赶紧走。
魏无羡一语道破聂怀桑是因为自己灵力不够激发不了传送符才会等他们一起走，不然直接把法器扔出来自己早跑了。而且聂怀桑认路的水平非常高，运气也好，只要是他带的路，路上最大的危险就是坑洼的泥地枝节横生的杂草荆棘，量人蛇都很难遇到。无论走的多远，地形多复杂，迷雾多严重，聂怀桑总能把人带到回清河的大路上，就这项技能，实在让人佩服。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这太难让人相信了，一点可信度都没有，跟话本似的。但就是因为一点可信度都没有反而让人相信这是真的的，这么荒唐的事情要是没发生过编都编不出来，史官敢写到史书上？并且虽然看似荒唐，但逻辑一点问题都没有。
赤锋尊被敛芳尊暗算死了，聂怀桑作为二公子执掌聂家成为宗主，为兄报仇把敛芳尊反杀了，并且当了十几二十年宗主渐渐开窍把清河聂氏管理的很好，家族联姻都用上了。娶了几十个小老婆生了几十个孩子，还为了名声顺带着给大哥找个媳妇办了场昏礼，少主都是过继给大哥才立的，别的不说，做兄弟做到这真的算可以了。
毕竟聂怀桑完全不需要为了名声把妻妹嫁给死去的大哥，他这么做骂的比夸他的多的多。可他就做了，只能是他对兄长确实是有感情的，并且很是思念。
但最完美的人一定是死去了活在记忆中的人，最伟大的英雄一定是死去的英雄。
死去的兄长突然复活，他原先还是聂氏宗主，我现在也是聂氏宗主，我妻子还是宗主夫人，那这怎么搞，我是让位呢还是让兄长继续死着当英雄呢？大哥确实是大哥，但握在手里的权势也很吸引人啊，一家之主的滋味可太好受了。
我要是从没有当过宗主，一直是个二公子，一直听从大哥的话我一定永远都是尊敬崇拜大哥的好弟弟，可我偏偏当上宗主了，我名正言顺拥有了二十来年的东西就因为死去的人回来了我就得让出去，那我不可能同意。
我的妻子也不可能同意，受我提拔的弟子长老客卿都不可能同意。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他们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现任宗主身上，身家性命都跟现任宗主相连，一旦换一位宗主，利益链就断了，他们这么多年就白干了！
这种情况下兄弟相残简直太正常了。姑苏蓝氏不也如此？泽芜君还没死呢只是闭关了几年，含光君不也舍不得手中的权势了？
尝过自己做主手掌大权的添头谁还愿意仰人鼻息？
权力的滋味那般美好，比最烈性纯净的五石散还要让人着迷上瘾，只要沾上就不可能戒掉，尝过的人就永远不可能再放下。
兄弟是兄弟，权力是权力，这是两码事。
你不跟我争权，我们就还是好兄弟，你要是跟我争权，那我们就只能战场上见。分出胜负，一决生死，之后再做兄弟。
说不准聂怀桑也就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实际上根本就没跪多久，他自己派人满大街宣传自己跪了三天三夜。大门一关谁也不知道里面的事，跪了一天两天不都是聂怀桑自己上下嘴皮一碰的事情吗？或者跪着的那个根本不是聂怀桑本人，是随便找的一个人易容的跪在那，这才把写起居注的起居郎都骗了过去。
这种把戏，大家见多了。
尤其是常年挨罚的公子哥，偷龙转凤夸大其实是他们的老戏目了。
【金照野：“抱朴君在《清河小记》扉页写道：‘我多阴谋，是道家之所禁。吾世即废，亦已矣，终不能复起，以吾多阴祸也。’抱朴君自己都说自己平生阴谋诡计太多，是道家大忌，他最终落得这个下场，就是因为缺德事做太多了。凡成大事，必有牺牲，何况是那样的世道，世间无人能不染尘埃，抱朴君的是非功过铭刻史册。我今日不论抱朴君功绩，只谈抱朴君干的那些缺德带冒烟的事！”】
众人翘首以盼，能够缺德到自己都说自己没好下场是活该，专门让后世学生写一篇文章议论，聂怀桑是缺德到什么程度啊？
聂怀桑瑟瑟发抖，他应该或者也许没做什么缺德的事吧？还能有什么事比把十六岁的姑娘嫁给死了十四年的尸体还缺德的？
聂明玦也很好奇，他现在这个看起来没用实则一鸣惊人的弟弟还能干出什么狼心狗肺丧尽天良的事来？
【“抱朴君一生七十八个儿子，九十六个女儿，共一百七十四人，其中一百一十九人没活到二十七岁就死了，活到六十岁及以上的只有四十四人，寿终正寝的只有十一人。活的最长的是他的长女，第十五代聂氏宗主，鸿翊尊聂清商，享年六百三十九岁。
聂家如此世家，后代子嗣寿命短暂，抱朴君功不可没。
抱朴君被称为老岳丈，不是因为女儿多，而是因为孩子多。抱朴君的人生格言就是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可以为我所用的，一种是不能为我所用必须立刻除掉的。他对子嗣的分类也属于上述两种。
他把自己的孩子分成五类，长得好看但蠢的，资质好能打的，长得好看脑子有灵活的，长得不好看脑子还不好的，长得不好看脑子灵活的。然后最大程度发挥这些人的特性，无论男女，笨蛋美人就送给有权有势的，别管人还是妖魔鬼怪，只要能获利，哪怕只是搭上一条线，得一条消息，人就没白送。
资质好能打的培养成将军武士，带兵杀敌，或者刺客，暗杀敌军或政敌。聪明美人则是嫁出去充当细作，窃取情报。相貌平平智商不高基本就是不管，哪时候要拉拢一些小家族小将领就把这些嫁出去，随他们自生自灭。长得不好脑子灵活的要么充当幕僚交战使者，要么就是作为人质送出去，最终归宿还是嫁出去充当细作。
这些孩子刚出生抱朴君就会根据生母的性情家世开始安排他们之后的路，五六岁能看出容貌资质开始着重培养，像称量货物一样将他们挨个衡量用处，父子之情几乎没有。抱朴君唯一在乎的当成自己的孩子养的只有过继给了赤锋尊的长女聂清商。”】
这何止是缺德，简直是灭绝人性蛇蝎心肠。
虽说大家族真正看重的是承嗣子，对于其他子女较为随意，长大后多是联姻，但这不代表他们就不爱自己的孩子。人心都是肉做的，从小小一个养十几年养大成人，养条狗都养出感情了，何况是亲生骨肉？
除非生死关头或重大利益，联姻还是会看子女意愿，毕竟被家族供养这么多年总要为家族出一份力。若是死活不肯，放弃公子姑娘的身份待遇，离开家族自己闯荡也是可以的，不会非要把他们逼死。如水镜中金照野所说聂怀桑那般将子女当成货物般买卖衡量的实在少见。
洪致羽眉头皱成一团，紧紧抱着大兄的胳膊，她将来真会嫁给这么狠心冷情，无情无义到令人发指的人？
洪正修手按上妹妹的肩膀安抚宽慰，表情凝重，瞳孔幽深。
聂明玦眉头就没松过，脸黑入墨，眼睛如同深井中的黑石冰冷坚硬，聂怀桑硬是从那面无表情一身肃杀之气的大哥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大义灭亲的决绝。
鹌鹑般缩着最大限度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点一点挪到弟子身后，眼睛滴溜溜的四处查看金光瑶蓝曦臣的声音，内心哀嚎二哥三哥怎么还没回来？再不回来他就要血洒当场了！
短短半盏茶功夫，聂怀桑度日如年。额头后背冷汗直冒，擦汗时手上的墨水沾在脸上黑一道花一道，衣袖前襟也染着墨迹，仿佛独自在巢面临天敌的小鹌鹑，无处可逃无处可躲的绝望无助。
【“原因是鸿翊尊相貌酷似赤锋尊，修炼根骨亦是跟赤锋尊一般优秀，四岁就能完整的舞出聂氏刀法，在刀道一途一骑绝尘，远超同龄人。抱朴君因此对这个女儿极其疼爱，可以说是倾尽心血的爱护培育，那颗黑的墨似的烂透了的心肝放进细棉纱里使劲拧才能拧出的一滴父子情和良心全给了鸿翊尊。
对于其他儿女视如猪狗。夺运之战，北狄南下幽州，中原八王混战，抱朴君纵是智谋无双他的资质实在奇差，修为是硬伤怎么都提不上去，加上跟赤锋尊闹翻失去了两千精锐弟子，根基受损。带兵打仗御驾亲征是不可能御驾亲征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他为了立足冀州，一连将十个女儿嫁给北狄单于和单于的六个儿子，连四个北狄公主都各送了两个儿子过去为奴为婢做马前卒，用联姻的方式稳住了虎狼般的丑虏，开始两族通商互利。因为跟北狄单于的翁婿关系，抱朴君经常向北狄借兵，在一拨又一拨的妖邪入侵，邪魔肆虐中保全了不净世。
当然，借兵是有代价的。当时连年征战，辖下佃户农庄根本无法正常生产，就是有座金山也得吃空了。作为军费，抱朴君默认北狄骑兵在攻下的城池中烧杀抢掠淫，直到北狄军尽兴离开才着手管控残破的城池。”】
砰！
聂明玦面无表情重重一锤，做工精美沉重用料结实的黑檀木案几四分五裂。聂怀桑重重一哆嗦仿佛裂开的是自己的头盖骨。
聂明玦眼神幽深的看了眼躲在长老身后的聂怀桑，收回视线继续看向水镜。
聂怀桑被聂明玦这一眼看的心惊肉跳，差点以为大哥受不住他的累累恶行要替天行道把他这个毒瘤砍了防范于未然。那一刻他连遗言都想到了，没想到大哥只是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聂怀桑劫后余生长舒一口气才发现大哥看过来那刻自己呼吸都忘了，憋的胸闷气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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