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要加入我们?杀个人都不敢?”
“唔、唔唔……”
令人作呕的腥气直窜进鼻腔,斗笠下浑浊的双眼陡然睁大,眼睁睁看着一向瘦弱的青年哆嗦着手持刀靠近自己,针孔大的瞳孔里全是不敢相信和愤怒。
他被五大三粗地绑着,迷药的劲儿导致他的四肢异常虚弱,只能用力晃动头颅,朝身后的男人疯狂示意,祈祷他能放过自己。
明明几个时辰前一切都那么顺利,预计明日晌午就能到达鬼市,吃过晚饭后,他和二副本只想在驾驶室打个盹儿,两人人轮流值班,不知何时竟睡死过去。
他是被一声短促的惨叫惊醒的,睁眼就见到那男人猫着腰,一刀接一刀,插鱼似的贯穿二副的身体,鱼刀拔出来的时候呲呲响,二副躺在地上喘着气,很快没了气。
男人背后还站了三人,一个蒙面,一个是今早还和他们唠嗑的胖子,还有一个在船上专门送饭的厨子。他一下反应过来,这厨子背叛了他们。
这伙人想劫船!
“唔唔……”
别杀我!
“唔……唔……”
没有我你们走不出这片水域!
“唔嗯——”
刀子直直捅进船长的心脏,青年身体一个踉跄,连连后退好几步才勉强站稳,双手遮住脸,十根手指没有节律地抽搐,胸腔上下起伏,脸上却带着笑。
嗒!
刀子掉在木板上,还有一声不易察觉的闷响。
男人猛地转头,吩咐蒙面人。
“甲板上有动静,你去看看。”
“胖子留下来驾驶,你和我去舱室,兄弟们应该把这群狗日的解决的差不多了。”
与此同时,渔船底部的夹板内,沈苍肆撑着身体,背部贴着潮湿的木板,几乎要弯成一张弓,即使这样,逼仄的空间仍旧迫使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
沈苍肆的手垫在晏璃头底,晏璃仿佛能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呼吸间喷洒的热气落在自己脸上,一眨眼就散了,只残留了湿哒哒的黏意。
掉下飞船的时候也是,沈苍肆下意识给自己当了肉垫,细想来,他确实总习惯性护着自己……
但是,为什么?
“我们继续之前说的怎么样,合作。”
晏璃笑起来自带一种蛊惑,只是眼角稍稍一弯,好像就能让人替他做任何事似的。
可惜,沈苍肆最不吃这一套。他想知道的,会自己去找。
晏璃嘴角勾了勾,眉眼间染上一抹戏谑,又很快化开。
“段宗横当年那般对你,也是真糊涂……”
甲板上传来吱嘎吱嘎的脚步响声,男人的眼睛是如墨般的黑,倏地一声,冰冷的刀片折射出亮光,擦过晏璃的左脸,银铁做的飞镖直直钉在晏璃身后蠢蠢欲动的鸦青色蹼上。
须臾,晏璃摸了摸脸颊,殷红的血珠滚落。他捻了捻,余光到那只水鬼,从蹼的端口溢出黑油油的血液,挣扎着挣扎着很快就彻底萎缩成一张薄薄的鱼皮。至于刚刚伤他的人,早就没了影。
晏璃撑头,比起被划伤,他更讶异自己刚刚居然完全没注意到这只水鬼,沈苍肆是不是对他的影响越来越大了?
不过现在也不是走神的时候,上面的打斗似乎已经结束了。等晏璃上来时,沈苍肆正蹲在地上,一簇接一簇的火苗从地上燃起,橘红的光把男人面容映得发白,然而只一刹那,火苗便诡异地熄了,地上没有任何痕迹证明这里曾有人燃烧过,只躺着一只来不及发射的发信筒。
“你烧的?”
沈苍肆站在舷梯的台阶上,头顶摇摇晃晃的灯笼将他一层层笼罩在阴影下。
“自燃。”
没再多说一句话,沈苍肆独自往船的二楼走去。
晏璃只以为他还在气将才自己对段宗横的“出言不逊”上,也没多管,蹲下来,抹了一把地上的灰渣子,放在鼻间嗅了嗅,味道不像是烧掉之后常有的焦味,就像是一种欲盖弥彰的掩饰,散去后变成另外一种让他憎恶的腥臭。
这味道,他在好多年前闻到过。
在那群人烧了他的神殿,争先恐后撕扯他的皮肉时。
“呵”
晏璃站起来,一向浅浅浮在眉眼上的笑意早已没在了黑夜里,苍白的身形如同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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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舷舱。
沈苍肆还未进屋,就问到冲天的血腥气,地上死了一堆人,在门口堆成了一座小山,粗略看过去能明白是两帮不同阵营的人在这里进行过血战,血液飞溅得到处都是,瞧着他们身上装扮,倒像是出海打猎的渔民。沈苍肆绕了一圈,没发现其他有价值的线索,或者说,他的心思根本没在这场屠杀上。
那个戴面具的人和他对招的方式,他做梦都不可能记错。
但是,怎么可能?
晏璃站在门口,瞥见脚下的血迹,嫌弃地又往外后退几步,手向后一伸,拎过躲在舵楼的胖子,随手扔垃圾一样扔进来。
“问问他。”
胖子本来在驾驶室等了半晌,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但还没有看到老大回来,心生疑窦,拿起地上的匕首,摸索着准备找人。没走多远路,便遇到了一身单薄的晏璃。
正打算宰了这小崽子时,就看到他笑了,和老大杀人时一样的表情,满脸的笑意。
“急着送死?”
胖子的双脚一软,头磕的连连响。
“不要杀我!你们要听什么,我全都说!”
“你们把要运的货藏在哪儿了?”沈苍肆俯身,拔出插在墙上的鱼叉,放在手上反复摩挲。
胖子吞了吞口水:“我们就一破打渔的,两位大爷说的什么货,我们啥都不——”
“哇啊——”
鱼叉直直穿进离胖子命根子还有三寸的地方,一股淡淡的尿骚味儿从他裤裆处散开。
“船上的渔具几乎都是新的,网子也没有用过的痕迹,”沈苍肆的声音像是催命符,平静的话语一字一句落下,胖子尿了一地。
“打渔?”
“普通渔民都知道要避开这片水鬼出没的水域。”
船身猛地一颠,冰冷的海水渗入进来,仿佛要一点点掠夺尽胖子的体温,空旷的黑暗里响起忽远忽近的嘶鸣。
这人、这人怎么感觉比刚才那个还要恐怖!
“我招、我全都招!”
这是一条伪装成渔船的黑船,做的是些见不得光的人口贩卖,前些日子胖子和将才夺船的刘大从上游得了一批好货,上等的童子身,打算卖给鬼市的下游,大捞一笔,钱五五分账,没想到这群心脏的打算到岸上后就把他们杀了,独吞这批货。刘大当然不干了,策反了船上的厨子在他们的菜里下药,等人睡熟后先下手为强。
胖子说的情真意切,说的肉都在颤抖,沈苍肆不认为他在撒谎,但是,若真按他说的那样,怎么会两批人全都死亡。
同归于尽?
“他们人呢?”晏璃又重复问了一遍。
“就在下面的夹层里。”
晏璃和沈苍肆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读出了惊疑。
果然,三人掀开船上所有空心的木板,里面空空如也,一点有人呆过的痕迹都没用。
“不、不可能啊……”
胖子瘫倒在地,失了魂一般喃喃,“我们都把逃生工具扔了,他们总不能跳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