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路几日的疲惫在收到夫人来信这刻一扫而空,沈明琛一遍一遍阅读那信,几乎要揉皱了,低声嘟囔着“家书抵万金,家书抵万金呐”,小徐只觉老爷这般有些夸张,但又觉得可以理解,没有过多理会。谁也没有注意到沈明琛眼角流下的两行清泪,幼时跟随父母,成人后经商多年,哪里有人这样问候过,哪怕一句“累了吗”,哪怕一句“山高路远,注意安全”。记忆一点点蒙上,窗外淅淅沥沥的雨珠从屋瓦上滚落,轻轻重重地滴在沈明琛心上。
商人重利轻别离,年少时父母忙于经营,常常玩闹归家后就只有空落落一句“少爷,老爷夫人出远门进货去了”;束发之年,那晚父亲手持棍棒,检查他珠算的成果;棍棒快要落下,有些晕眩,明琛强撑着憋着一肚子不愿意,好似云淡风轻地应了声“这生意我做,家业嘛当然要继承”颤颤巍巍地接住棍棒,咽了咽口水。
于是,十余年奔走在生意名利场上,只留下他那风流无情的名声。想要呕吐,一阵恶心直冲喉咙,不要再想了。思绪是飘飞的柳絮,抓不住也收不回。
记忆好像温暖起来,唯独那一次的告别,是暖黄色的。最后一次去看她的琵琶弹唱,最后一次听她说“琛哥哥,这次要去多久呢”,最后一次接下她送的帕子,脸上还挂着两串亮晶晶的珠子,黏黏糊糊地“琛哥哥,有缘再见罢,一定多多留心身体,别忘记你那漂亮的耍剑功夫......”
这一别却是再也不见。从此,战乱天灾,车马很慢,年华逝去,容颜易老,经商南北走,逛青楼酒馆,徒风流虚名,寻人无影踪。算了罢算了罢,沈明琛笑自己愚蠢,又觉自己如今这般念旧人对慕容不公。提笔欲写,可回忆难过汹涌如潮,想写却又写不出。夜深了,还是休息罢,沈明琛郑重地折好收起被翻折得有些褶皱的信纸,慕容慕容,沈明琛沉沉睡去。
伴着一夜的大雨,沈明琛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好觉。冷静下来,就让过去的记忆尘封吧。梳洗穿戴,出门理理货去!
又会是一笔大买卖,沈明琛回到旅店歇息,顿时灵感大发,提笔就写,尽管白日街市嘈杂喧嚣,吆喝声从街头响到巷尾,可埋头苦写的沈明琛却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呼吸的声音,心跳的声音,那笔尖墨水一点点流淌出又成形凝固的声音。
三两下,几乎是一挥而就。小徐早就明白了,伸手拿过就出门去。本是要小憩片刻的,可沈明琛啊写完这信呐有些激动了,愣是辗转反侧睡不着。横竖睡不着,窗外天气大好,要不还是出门逛逛消磨时间罢。
雨过天晴,一切都焕然一新。雨水洗刷过尘埃。深呼吸,湿润的泥土芬芳钻入鼻息,清新充斥着整个胸腔,冲散心中淤留的郁结。明琛游走穿行于人群嘈杂之中,琳琅满目。
一眼就被饰品铺子吸引住,阳光下的金钗银钿亮闪闪,大方展示着自己的“雍容华贵”,玉镯手串也安静地躺着,柔和沉稳。商贩见沈明琛移不开眼,大声吆喝着“顶顶好,顶顶好,上等玉石金钗,任君挑选,包准小姐夫人满意。”
沈明琛左挑挑右比比,拿起这钗子钿头一个个凑近看,仔细观摩着纹路和装饰,那架势好像是要挑选上等的茶叶。这么看了半天吧好像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怎么这么多种!眼花缭乱,还是得请教请教啊。
商贩要说这发饰啊,简单固定的就是钗子发簪一类了,看这几款凤凰鸾鸟花纹的,显贵气。
商贩这类花钿呀,精致华丽,几多人买来讨女子欢心呐。还有波斯国的螺子黛啊深受欢迎呐,竞相购买,是画眉的上等好物。
商贩若是不考虑价格,这步摇才是最能换美人一笑呢
商贩笑嘻嘻地一一介绍,估摸今儿能做个大生意。
这小贩这么一提,哎呀,那沈明琛指定是瞅着那步摇不放了,这不错啊,戴上这步摇去游船表演,那可绝对是全场焦点了吧。明琛拿着步摇,满脑子都是慕容羽戴上后,舞动时清脆的乐声和随之晃动的流苏。买!必须买!
大购物!明琛仔细回想慕容平日里的发饰,却始终想不起来多少,似乎只有几只简单的不行的发簪和一件略复杂的钿头。实用朴素的,华丽精致的统统拿下!那什么波斯国的黛什么胭脂也带走!沈明琛愉快地付了钱,哼着小曲儿要返回客栈。
好多人挤在那里干什么呢!心情大好的沈明琛好奇心爆发,一股脑地凑上前,哦豁是算命摊子呐。
下一位,下一位是哪个,哎哎哎别挤别急啊”火爆的生意也是让人头疼,算命老先生看着争先恐后的大家无奈地摆了摆手,一眼就瞥见站在一旁冷静的沈明琛,“就你了,你先吧小伙子。”
算命先生财运不错啊小伙子,大运得吉,近些年生意可谓是蒸蒸日上啊,将有贵人相助。
算命老先生看那鼓鼓囊囊的首饰袋笑了笑
算命先生那接下来算算婚姻如何
算命先生公子婚否
沈明琛婚矣
算命先生汝妻与汝缘分不浅,或是街坊邻居亦或幼时玩伴
沈明琛否
沈明琛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算命先生那定是前世渊源,前世情延续今世报,汝妻定是汝得力助手,厅堂厨房不在话下。
这一通算下来,沈明琛啥都没搞明白呢,只模模糊糊地记得一句什么“汝妻与汝缘分不浅”,也许是前世未尽的情缘,沈明琛揣着鼓囊囊的饰品袋心不在焉地傻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