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二天早朝，宋仁帝迟迟没到现场，众朝臣也是议论纷纷，争执不断。

“太后驾到！”

隔着珠帘，太后缓缓走进，没有坐在本该属于她的席位上，而是直接坐在那皇位上，右手一挥便搭在了黄金做的龙头上。护甲和龙头撞上，发出厚重的响声，敲打在中文心弦上。

文武百官皆跪了下来，却又忍不住看向彼此，面面相觑，但都不敢出声说什么。

“各位，免礼！”

傅珏坐在皇帝特赐的太师椅上，面容严肃。他一直知道现在朝堂动荡不安，所有人都在明争暗斗，但他是太师，代表的是全天下的百姓，是寒窗苦读数十载的读书人的老师，他一旦对哪一方有一点袒护之言，很可能就意味着他支持哪一方，但若他的支持与天下寒士不符，那又将是一番腥风血雨。所以，他从不轻易不站队。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让此刻的他已然不知道自己将程以清支回家到底是对是错。

“皇帝身体抱恙，实在是不宜上朝，哀家知道，后宫不得干政。但那是哀家的儿子，哀家心疼他。诸位请放心，平时该怎样就怎样，哀家绝不会做出过多干涉的。”

没有一个人出声，也没人敢去窥探皇太后的面容。以至于所有人都看不到现在的李葳蕤是什么样的一副模样。她好像又年轻了许多，皮肤堪比之前更好了，鱼尾纹什么的也淡了，整个人可以说是容光焕发。

傅珏从座位上站起来跪到了众朝臣的最前面。“太后仁慈，爱子之心天地可鉴。可毕竟这是朝堂之上，那是天子之位。太后坐那，或有些许不妥？”

太后抚了抚眉，嘴角翘起，明明是在笑说出的话却楚楚可怜。“当年先帝对哀家最是宠爱，后来先帝病逝，哀家与皇帝两人相依为命，宋奕入了伏光寺当了和尚，老三老四也早早夭折，众朝臣当年也像现在这般推着我儿上位，我儿当了皇上，哀家也成了皇太后，说到底，哀家现在还得给众卿家磕一个，感谢当年大家的推举之恩！”

听此，刚刚才站起来的文武百官又争先恐后的跪下，“臣惶恐啊！”“太后使不得啊！”

“哀家本就是一介女流之辈，读过的书寥寥几本，于各位而言就是小巫见大巫，于傅太师更是，若我想辩解什么那也是哑口无言。只是哀家为母则刚。哀家的儿子现在还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哀家不能看着天下一如无主，百姓惶惶不安，所以这才顶着巨大的压力站了出来。你们且放心，出了什么事都有哀家顶着。”

“太后宅心仁厚，我等定为太后分担解忧！”带头附和的正是李葳蕤的大哥李馥庭。

太后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更是伏低做小，他们不是不识好歹的人，现在也只能顺势附和，不然就是和李家作对，和太后作对。

傅珏一直跪在那，脊背佝偻，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太深了，无论怎么擦拭都有那原始的伤疤。那简直和和李葳蕤不能比。他现在已经心如死灰，冷汗直流。只怕皇上是“被迫”不能上朝的，现在再不选出一位太子出来，只怕这江山要改姓了。

*

丁程鑫昨晚实在是累着了，今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小先生，快去洗把脸收拾收拾，准备走了。”

廖文在一旁一边收拾着包裹一边促催丁程鑫。

丁程鑫抓了抓头发，一脸懵懂“去哪？阿程呢？”

“猜猜我是谁？”一双大手从背后捂住丁程鑫的眼睛，丁程鑫听见了廖文捂着嘴在那偷笑，不由的在心里嘲弄程以清幼稚。他覆上程以清的手背，“阿程，我知道是你。”

“我们要搬家吗？”丁程鑫靠在程以清的胸膛上。

“不，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就我们两个。好吗？”

“好！”

马车一路行驶，出了城，来到一处偏僻的地方。是一座不太高的小山坡，丁程鑫听说过这个地方，叫凤尾坡。

“我听奶妈说过，我爹早期曾在这里为我阿娘建过一座小屋子，与紫竹林作伴，安静淡雅。可我娘没能撑到那个时候就走了，阿爹将阿娘埋在了后山，阿爹跟我说过，以后他要是去世了就把他和阿娘埋在一起，这样他们或许下辈子还能再见。今天我带你一起来，也见见我的阿娘。”

程以清怀里抱着那个骨灰盒，望着凤尾坡一片紫竹，一只手拉着丁程鑫往里走去。

走了很久，丁程鑫终于看到了那个小屋子，是用紫竹做成的，上下两层，有点像现代式的loft。屋子旁边的一角还种上了很多萱草花，花开的很好，看上去应该是常有人来打理。看来老爷子是真心爱叶小娘的。

“这里偏僻，空气新鲜，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我们就在这住上几日，换换心情。”

程以清将东西安置好，牵着丁程鑫去到了后山。

那里有个小土堆，前面立着一个木牌，牌子上刻的是“爱妻程叶氏之墓”，给的是正妻的名号。丁程鑫虽然为程叶的爱情感到欣慰，却又忍不住可想到李卿辞。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相爱的人不能嫁，嫁的人不爱她。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个人，孩子也从小与她离了心，现在人走茶凉，才知道了母亲的好。她是罪人，入不了程家祠堂，连李家都不要她，她仿佛就成了一个孤魂野鬼，此后这个世上把她挂心上的也只有那个出了家的儿子。哎，命运弄人。

“阿娘，他就是小唯，是儿子要走完一生的人，今天，我带他来看你了。”

程以清跪了下来，颤着手摸了摸那个碑牌上的文字。他对母亲的记忆其实已经很模糊了，他的出生伴随着母亲的死亡，母亲长什么样子都是根据阿爹书房内的那个画像想象出来的。小时候，家里的一些下人私下都喊他小灾星，这些他都知道。他的父亲对他的宠爱、教导、陪伴很大一部分也都是因为他与母亲有八分像。如今爹娘双双去世，他与他最爱的人来到这个地方，替他们感受一下他们曾经奢望的幸福生活。

“娘，我是小唯。第一次见你，也没好好打扮一下，让你见丑了。”

“没事，丑媳妇见公婆！”程以清忍着笑说。丁程鑫见此给了程以清一拳，但对于程以清来说就是挠痒痒。

程以清牵住丁程鑫的双手，虔诚的吻了吻，问他“你愿意嫁给我吗，对着天地拂晓，对着自然万物，对着我父母。你愿意，与我成婚吗！”

丁程鑫看着程以清的眼睛，那澄澈眼眸中倒映出的只有他丁程鑫。仿佛万事万物都不被程以清放在眼里，只有他丁程鑫一人。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