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十月已过，天气逐渐凉爽。
下班高峰期的路面拥堵，一辆不起眼的白色丰田敞着车窗排在队列里，主驾驶位置的女人看上去约莫三十岁年龄，相貌平平，但皮肤紧致，笑起来有一股很强的感染力，让人如沐春风。
她是镜州一个房地产公司的财务总监，名叫白琳琳，十五年前她还只是一个连汽车都没有坐过的土包子，根本就不敢想象自己有一天也能开着属于自己的汽车行驶在繁华大都市的路上。
车的后座放着一个蛋糕，副驾驶还坐着一位早已年过半百的老妇人，白琳琳亲切的称呼她“院长”：“明声常常念叨起您，总是说起在福利院的时候大家围在一张大桌子旁吃饭，他今天看见您呀，准高兴！”
院长发丝几乎花白，手里捏着一张照片，闻言她笑得有些慈祥：“明声是个好孩子，以前在福利院，就他和小凡让我最省心，”院长说着，不禁有些伤感：“小凡走得早，明声这孩子心里指定不好受。”
“小凡？”白色丰田往前挪了几米后又停下，白琳琳有些疑惑的转头看着院长：“是明声的好朋友吗？”
院长听她这么问，也有些讶异：“明声没和你说过吗？他和小凡是同一天来到福利院的，从小到大都在一起玩，长大后还在同一个地方一起工作呢。”
白琳琳闻言脸色微变。
没有，陈明声没有和她说过小凡这个人，甚至提都没提起过——从她们相识至今，从未提及。
而接下来，院长拿出的一张照片更是将白琳琳整个人打进无法逃脱的沼泽里——
院长把她手里拿捏着的照片举起给白琳琳看，照片上有三个人，站在中间的是年轻时候的院长，而在院长的两边站着两个年龄相仿的小男孩，院长抬手指着右边的小男孩，说：“这是小凡，”她说完又指向左边：“这是明声。”
白琳琳如遭雷震，脸色发青，她不确定的指了指右边的小男孩：“这不是明声吗？”
“不是，这是小凡，我绝对不会记错。”
疑惑，震惊，最终只剩下满满猜疑。
白琳琳见过右边那个小男孩的照片，在陈明声家里，陈明声说是他小时候在福利院拍的，可院长却说那个小男孩不是陈明声，而是另外一个叫小凡的孩子。陈明声骗她了吗？为什么？
一个大胆又离谱的想法在她内心慢慢浮现，她整个人楞在原地，前面的车走了她都没反应，直到后车传来喇叭声，她才缓慢的将车子开着往前挪了一段路，动作机械。
如果真的如她所想，那她怎么有脸面面对死去的前任董事长？！
白色丰田行驶了一个半小时才抵达目的地，白琳琳带着院长推开家门，一名身高一米八五左右，身材匀称的男人正坐在客厅中央的地板上打着游戏，偌大的电视屏幕上是正在飞速驰聘的赛车。
男人都爱车，陈明声也爱车，以前他是没钱玩车，后来他得到了吴董30%的遗产，但是白琳琳以不安全为由不给他玩，他便只能玩玩游戏过过瘾。
听见开门的动静，陈明声转头看去，只见将他养育长大的院长和枕边的结发妻子走进来，他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很快又转变成兴奋和激动，接着他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放下游戏手柄站起来冲到院长面前，给院长一个亲切又克制的拥抱：“院长妈妈。”
白琳琳在旁边看着，说不准自己是什么心情，幸好，多年来行走职场练就出来的喜怒不形于色帮了她一把，她还算正常的跟陈明声和院长吃完了一顿饭，又满眼爱意与愉悦的看着陈明声像个小孩子一样小心翼翼的解开蛋糕包装，然后插上彩色的蜡烛，院长亲手帮他带上那顶幼稚的生日帽。
接着，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在一起许愿，在他闭眼的瞬间，白琳琳面上的愉快表情迅速崩塌，她冷眼看着面前这个孩子气的大男人，又在他睁眼吹蜡烛的前一瞬恢复好一个正常的给老公庆生的妻子该有的愉快表情，并在蜡烛熄灭的瞬间，大声的祝福他“生日快乐”。
饭后，陈明声送院长回福利院，白琳琳把桌上的东西简单收拾过，起身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卧室，这种疲惫是打心底来的，然后蔓延至四肢百骸，累得她走路都有些吃力。
她就这样瘫在床上，小腿下垂在床边，屋里没有开灯，窗外银月的光辉和路灯昏黄的微光照进来，洒落在窗台边，带着莫名的冷意。
陈明声回来的时候在红绿灯路口碰见了他的哥哥吴阅，吴阅张扬的红色跑车和一辆黑色的SUV并排开着，他简单的和吴阅寒暄了几句，眼神略过SUV敞开的车窗里，主驾驶的男人偏头和副驾驶的女人说着什么，随后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吴阅看了那边一眼，但并不打算介绍给陈明声认识，他们是兄弟，血缘到位了，但情谊不到位。
黄灯闪烁过后，绿灯亮起，三辆车分道扬镳，陈明声直行，红色跑车和黑色SUV则右转驶去。
陈明声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多了，房子里安安静静的，客厅和餐厅的灯亮着，但不见白琳琳的身影。
他轻手轻脚的在玄关处换好鞋子，然后走进房间，房间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白琳琳的声音还昏暗中响起：“回来了。”
“嗯。”陈明声抬手拍下墙边的开光，头顶的灯应声亮起，暖黄色的灯光瞬间撒满房间的每一个角角落落。
白琳琳有些不适应的抬起胳膊挡在眼睛上缓了好一会儿，她有些疲惫的坐起身，揉了揉眉心：“陈明声，周凡是谁？”
突如其来的问题打了陈明声一个措手不及，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脸色骤变，白琳琳转头，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我第一次去你家时，你拿给我看的......你说是你小时候在福利院拍的照片，上面的小孩是你还是周凡？”
陈明声哑口无言，他的脑袋里警铃声大作，脸上血色褪尽，只余铁青。
白琳琳站起身，因为身高的差距，她不得不仰头看着陈明声，可陈明声却觉得她是在居高临下的，用一种审判者的眼神俯视他，这令他感到不舒服。
白琳琳的眼神令他无法直视，他似乎能透过那深深的黑瞳看见她内心碎裂的痕迹，就是这一瞬间，陈明声作出了决定。
他双膝一弯，“咚”的一声跪在白琳琳面前，他的手紧紧的握着白琳琳的手，陈明声的眼睛是那么害怕，语气都在颤抖着：“是我错了，琳琳，是我一时贪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白琳琳垂着眸冷冷的看着这个熟悉的男人，她觉得他好陌生，那一声声对不起逼得她眼眶发红，泪水不住的在打转。
“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是老吴董和周凡，”白琳琳的声音冷漠无比，陈明声抬头与她四目相对，她说：“我对不起老吴董，他那么信任我，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到我手里，我却......”
陈明声膝行着向前，紧紧的抱住了白琳琳的双腿：“没有，你没有做错，是我错了琳琳，你没有错琳琳，你没错。周凡他已经死了，这样的结果对我们谁都好，琳琳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所以我对不起周凡，”白琳琳仰头，把眼泪逼回眼眶：“我和你，夺走了本该属于周凡的一切，你做错了事，我也是。”
陈明声把脸贴在她的腿上，没有言语。
“人要勇于承认错误，对吗？”
“......”陈明声抱得更紧了。
“明天我和你一起，我们把事情告诉吴董，怎么处决，由吴董来定夺。”
陈明声倏地仰头看她，那双眼睛里疯狂的翻涌着一种名为不甘心的情绪，随后他松开手，缓缓的站起身：“我不去。”
“陈明声......”白琳琳的声音透着深深的无力感，她抬起双手，把脸埋进双掌间：“这些本都是周凡的东西，你拿着......真的能安心吗？”
陈明声的眼神如同凶恶的野兽，闪烁着贪婪狠戾的光芒，他的呼吸逐渐加重：“我为什么不能安心？白琳琳，如果没有私生子这层身份，如果没有这些金钱权利，你能看得上我？”
白琳琳震惊的仰头看他，这一刻的陈明声让她感到害怕，陈明声在一瞬间变得十分陌生，她声带都有些颤抖：“你怎么可以，质疑我对你的爱......”
“爱？”陈明声嗤笑了一声，抬手紧紧的握住了白琳琳的肩膀，他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疼痛感穿席卷着白琳琳的双肩。
陈明声彻底变了个人，他喘着粗气，像是在疯癫边缘的神经病：“爱这种东西能值几个钱啊白琳琳，啊？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和我在一起的吗？你不就是攀不上吴阅，才来攀我的吗？”
面对陈明声的质问，白琳琳恍若失去灵魂一般，脸色苍白的低声一遍一遍的否认着：“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不是什么！”陈明声突然拔高音调，白琳琳瑟缩了一下，此刻的陈明声已不是平时那个会跟她撒娇，会温柔的拥抱她，害怕说话太大声都会吓到她的男人了，他的眼眶开始泛红，握在白琳琳肩膀的手愈发的用力：“白琳琳，你真以为我看不出你和吴阅的那点事？公司人怎么说的你不知道？”
公司的人怎么说的？
白琳琳恍惚间记起，有一段时间她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和小吴董走得近，那时候别人怎么说来着？
哦，记起来了，说她勾引吴阅，要靠吴阅上位。
但那都只是些子虚乌有的事情。那时候陈明声也听到了这些风言风语，他说他才不信那些长舌妇的话呢，他说他相信白琳琳。
陈明声说他相信她啊！
“我相信你......”
“白琳琳，你就是为了钱......”
“你才不会喜欢别人呢......”
“你想把我的东西都还回去，你也要离开我......”
“我相信白琳琳，因为她只喜欢陈明声......”
“你只喜欢钱，我没钱了你就会走！”
陈明声的声音在她脑海里不断拉锯，一个来自回忆，说话都带着笑意，一个来自耳朵，如同恶灵咆哮。两个声音一来一回，折磨得白琳琳头痛欲裂，她大叫了一声，用力挣脱开了男人的钳制。
“够了！闭嘴！闭嘴！闭嘴啊！”白琳琳痛苦的抱着脑袋往后退。
陈明声偏不如她所愿，他一步步的逼近她，缓慢而压抑：“被我说中了是吗？白琳琳，这件事你烂在肚子里，我们还能继续过下去，周凡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你懂吗。”
“你别过来......”白琳琳瞪着眼睛惊恐的看着他，她没看路，后退的时候不知道绊到什么，整个人重心不稳的向后倒去，她下意识的伸手想抓住陈明声，可陈明声没有拉住她。
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向后倒去，他亲眼看着白琳琳的后脑勺嗑在床头柜锋利的桌角，鲜血蜂拥而出，血腥气渐渐地弥漫过来，他终于清醒过来，惊慌无助的冲过去抱起白琳琳，起身冲出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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